虽说掌柜太过热情,离颂安公主太近,但不管是公主还是侍卫的反应,都未免太大了些。江语棠考虑到古代男女授受不亲,接受程度还算良好,可作为土著人,晚浓却觉得有点夸张。“这颂安公主身边的侍卫也太凶了,这样下去,公主的名声能好吗?”
不止晚浓这么说,周围离得稍微远一些的,都在窃窃私语。不过他们的猜测,明显要更大胆——“不愧是陛下的亲妹妹,行事就是目中无人,看来被发配边塞的那几年,她是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
“也真是可惜了驸马,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好的人,竟配了这么个骄纵的公主,年纪轻轻就丧了命。”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那驸马,瞧见杀人凶手还如此逍遥法外,定要半夜从地里爬出来,拖她一起下十八层地域才是!”
“嗤,你说的倒是轻巧,人家有龙气傍身,怕是成了厉鬼,也要给她皇家三分脸面!”
......历来仇富之人不在少数,偏激之下,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都能说出口。她都能听见那些议论声已经变了味,更遑论是那更靠近人群的主仆二人?只见颂安公主的脸色微微一白,鼓起勇气,上前半步。“本宫就是来买些首饰,做回礼用,你且将店中的珍品拿来给本宫瞧瞧吧。”
那语气倒是平静,丝毫没有侍卫的剑拔弩张之势。掌柜什么场面没见过?并未放在心上,亲自迎着人上二楼。随着她们渐行渐远,周围人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也不知这颂安公主在装什么善良,她身边的侍卫尚且如此,难道她就是什么好货色?”
江语棠循声望去,见竟是之前招待自己的伙计。她心中顿有嫌恶,冷声提了一句,“你若还要做这份工,就把嘴巴封紧了。”
随后朝他摆摆手,唤了拿茶水点心的女伙计给自己介绍。凝烟楼不愧是皇都最大的首饰成衣商铺,不论料子、款式、花样,甚至服务,都最为上乘。不过是量个尺寸的工夫,女伙计就根据衣裳配好的佩饰,竟都审美在线。“就这些吧。再挑两件时下最流行的珠花,一并给我送到锦王府去。”
她爽快道。女伙计显然没想到她是锦王妃,但也只是讶了一瞬,便恭敬应下。不忙不忙,也用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晚,秦恪回来见不着人,怕是又得盘问,她便带着晚浓准备离开。只是正走出门口,却听后头有急促的脚步声追上。“娘娘且慢。”
是个较为细致的男音。她转头,见到是颂安公主身边的侍卫。“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问。晚浓有些紧张,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却拍了拍晚浓的手,示意莫要紧张。“我着急走,茶就不喝了,你有什么,咱们去那边说。”
说罢,指了指角落一处僻静的地方。侍卫并无之前那般嚣张,点头应下,便随江语棠过去。“这是我家殿下给娘娘的礼物,感念娘娘今日在铺子里为她说话。”
“不过随口提点一句,担不得殿下致谢,还请代为收回。”
听她推拒,侍卫微微皱眉。但比起不爽,更像是费解与为难。“娘娘就收下吧,殿下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好意了。”
这话,就颇有点诉苦的意思。想必从驸马死后,颂安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都是自家人,浅浅维护,算不得是好意。不过既然殿下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
她不再推脱,收了那礼盒。侍卫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朝她感激一笑。这一笑,倒是显出那双微圆的眼睛好似猫瞳。“你是女子,对吧。”
她道。与其说是询问,到更像是笃定。侍卫明显被这一记直球打了个愣神,随即便是紧蹙眉心,像是受到冒犯。“娘娘这是何意?”
“女子身形与男子不同,你的伪装也不算高明。若我没想错的话,你应当是殿下被送往边塞之后,才与她相识的。”
此言一出,侍卫大惊,不由警惕地握住剑柄。“你不必紧张,我没准备与旁人说,不过连我都能发觉,你迟早都会被人戳破。皇都比不得边塞,这里多的是火眼金睛,你若想颂安公主好,早些离开才是正途。”
侍卫眼中闪过寒芒,却也十分挣扎,踟蹰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殿下身边离不开我。”
“那你当我没说。”
本就是欣赏她们会将小恩记在心上,江语棠才会稍作提醒。但眼下对方不领情,她也就没必要再劝,转身要走。“娘娘也觉得,属下与殿下之间,应该了断吗?”
侍卫忽而问。那语气中带了些困兽般的挣扎,好似在留下与离开的一念之间犹豫了许久,却无法做下决定。她毫不怀疑,若她说“是”,这侍卫是真的会选择告辞。但让她摇了摇头。“离开并不代表了断,我只是觉得,皇都不是个好地方。”
她仰头,望向那方渐渐蔓延的夜幕。“皇都看似纸醉金迷,可天地早已被亭台楼阁覆盖遮挡,连人心也困在这逼仄狭小的地方。他们看似接受着五湖四海、尤为开放,骨子里却都是故步自封,保守排外。”
方寸黑夜,只需一眼就能纳入,她很快便将目光收回,看见面露困惑的对方。“人生而便值得被同类尊重,只要不伤及他人、害及国本、危及世间,便无关选择。我没有资格评判你的自由,同理,旁人也没有。”
侍卫似是因她这番话生出感慨,眼眶也微微红了。“若世俗如娘娘这般容人,那殿下也能开怀了。”
江语棠却摇了摇头,“世俗如吃人的妖怪,藏于人心,杀之不尽。你除不掉它,总是能躲得掉。以我之拙见,你们本不该回来。”
“殿下又何尝不知?”
侍卫嗤笑,“可生在皇室、身为皇室的女子,一步步要如何选择,又岂是自己能够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