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朔风凛冽,大雪纷飞。 浓密枝干中间的树屋内,温暖如春,昏暗灯光下,连德撅着臀部趴在大木箱边缘,鼓捣他日渐丰厚的收藏和各式宝物,暗青色脸上泛起发自内心的满足傻笑。 每天劳作之余清点这些闪闪发光的物品,他觉得日子很美好,很有盼头。 守着宝贝他一夜踏实睡到大天亮,修为缓慢却不停增进。 一只突兀出现的脚在小家伙翘起的臀部轻轻一点,将连德整个人撞进木箱内,“叮叮当当”一阵宝物碰响。 “游老爷您出关了。”
连德半埋在宝物堆里,没有回头他一口叫破恶作剧的始作俑者。 整个宗门,除了游老爷还会有谁偷偷潜入他设置了木阵防护的树屋,用这种方式作弄他? 爬出宝物箱子,连德嘿嘿傻笑着作揖躬身:“给游老爷请安。”
游梦长一抬手,从箱子里取出一颗果子大的发光石,顿时整个不大的树屋照得通亮,将发光石随手抛在屋顶横梁上镶嵌,鄙视道:“瞧瞧你那小家子气寒酸样,抠着省着就不知道将家里布置亮堂点,住着也舒服。一颗破石头,还当宝贝收进箱子里,也不嫌丢人。”
连德被骂惯了的,直起身抓着头发,笑着解释:“晚上我不需要灯光,黑暗里能看得清楚,点盏清油灯照明,用冷香的话说是图一个烟火气。”
“哟呵,十多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学到不少道理啊。”
游梦长脸上露出讥笑:“你那么能,怎么大冬天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独守空房?瞧瞧那个胡羌儿,脸皮比枯树皮还厚,蹭到那个女娃魍精的洞府谈笑风生,成双成对,你怎么就不学着点?”
连德嘿嘿笑着怼道:“游老爷您以前教过我,修道之士要清心寡欲,不要有非分之想……” 游梦长很是痛快赏了与他顶嘴的小家伙一个脑崩儿,他其实是鼓励小家伙胆子大点,别畏畏缩缩不像个爷们,又调侃道:“连德,游老爷现在穷得叮当响,你这里宝物一箱一箱的,看得我眼馋,要不让我打劫两箱子回去?”
连德揉着额头,指着边上一个大箱子,很大方道:“您看得上,那箱子还回给您,都是您以前赏我的宝物。”
游老爷一伸手,所有木箱应声打开盖子,珠光宝气,各箱子里大大小小宝物晃人眼睛,不管值钱的还是不值钱的堆放着,琳琅满目,笑道:“不错不错,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连德,你得了你家观主老爷的真传,持家有道,将来会很有出息。”
听说观主年轻那会有“扫帚”的名声,外出一趟,连地皮都能刮下三寸。 仙灵观现今的规模,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少成多收刮回来的。 将箱子盖好,对笑得满脸灿烂已经晋级二阶的小家伙道:“三滴岩连古树的本体树液,你都吸收了吗?”
连德马上收敛笑容,欠身道:“我脑子愚钝,不敢吸收多了,还剩余两滴。”
“不着急,慢慢来,修行界有个说法,叫‘慢即是快’,比较适合你这种踏踏实实的笨蛋,不要像他们图快,遵循自己的内心修行就是,找不到方向时候,便停下来‘扪心自问’,仔细分辨什么是自己内心需要的,什么是自己讨厌的,反正你家观主老爷已经帮你们将灵气潮落的后路考虑好了,你们有的是时间修行。”
游梦长随口指点,字字珠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又嫌弃地在小家伙衣袍上擦拭手掌。 穿过树屋墙壁,在小家伙的恭送下,一个人像孤魂野鬼飘荡在黑暗的雪夜,游梦长发现自己真正死过一回,对这方天地、对人对事有了与以前不同的看法。 留得性命在,才是能修行下去的根本,其它的没那么重要。 小连德其实已经不蠢,能看清内心和想要什么,有种说法叫“大智若愚”,已经强过了世间大部分修士。 刚刚飘回后山洞府门口,从山上飞来一道符光。 游梦长接着传讯黄符稍一探查,低声道:“延渊秘境……还有人知道。”
一晃身消失在山下,再出现时候,到了山顶西殿门口,跨过门槛走进去,里面只有观主和山长对坐喝茶。 坐着的山长起身打招呼:“游老来了,请坐!”
游梦长点点头算是回应,坐下来,径直问道:“可知道延渊秘境的入口在何方位置?”
张闻风摇头,道:“陈观主邀请闾子进前去探险,没有留下更多讯息,十多年音讯全无,闾子进的命灯无恙,想请你出手算算。”
游梦长仔细观察一眼边上案桌摆放的一盏黄铜小灯,一点灯火凝固如宝石,纹丝不动,道:“从命灯看,闾子进没有出现意外状况,他好着。”
将目光挪开,道:“延渊秘境流传很久远了,当年随同苍陵大陆沉入大海域,听说破碎厉害,几千年过去,没想到陈青桥还知道秘境出入口,嘿嘿,不简单啊。”
他是明着告诉两人,陈青桥大有来历。 张闻风以前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有深究,他交朋友是看性情、品行和是否投缘,这世上大能残魂转世的不少见,像陆长远、法远等,还有他身边的好几位都是,用不着大惊小怪。 “游老你知道延渊秘境的出入口吗?”
“很久以前和那个司徒老头……进去过一趟,后来延渊秘境沉没,没有刻意再去打听,因为对当时的老夫没有用处。老夫不是神仙,算不出秘境入口。”
游梦长一口拒绝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泄露天机太多,会遭报应的。 何况现今张道士的实力不小心已经爬到这方世界的顶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千古不变道理,他再用术士手段强行搞事,嫌雷劈得不够快吗? 他和张道士生死与共,一条绳子上绑着蚂蚱,两个人叠加的因果,落在天道眼里熠熠生辉。 张闻风喝一口茶水,道:“或许过些时候,闾子进他们闯过难关,自己走出来了。”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除了等待,他亦没法子可想。 游老头拒绝得太干脆了,明显的是不想帮忙,他不可能勉强对方。 第二日下午时分,大雪停了。 银装素裹,入目尽是白茫茫一片,雪雾薄薄弥漫在林子里。 张闻风与夫人踏雪赏景,后面远远跟着三个小魍精,他突然童心萌发,蹲下来抓一把雪随便捏成雪球,“啪”一声砸翻百丈外一个小魍精,再扔去一个砸翻没反应过来的连德,剩下冷香忙遁入树木躲避,老爷嫌弃他们碍眼呢,都怪胡羌儿那个没眼力劲的非得跟着。 “哈哈,两个笨蛋,打雪仗都不会吗?冷香不许躲树里。”
“老爷,你耍赖偷袭,不算好汉。”
“啪!”
正玩闹时候,有符光飞来,张老爷忙喊停,接过黄符一看,道:“等下回来再打你们一个落花流水。”
与夫人打声招呼,闪身消失不见。 胡羌儿被老爷几个雪球打得面目全非,头发上、衣服上全是雪花,他兀自叫着“老爷耍赖”,捏着雪球追着连德打。 云秋禾微笑看着小家伙们闹腾。 知客堂,张闻风接过清水观陆监院捧递给他的一个封禁木盒,抹去禁制,打开盒子取出一封书信,是陈青桥十余年前留下来以防万一的后手。 若是十年未归,请将书信亲手交予张观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