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年上头出孝后的第一天,王氏的祖母又去世了……薛松还愿意等,这就跟股票一样,高价买入,跌到底,谁也不忍心割肉卖,都等着它反弹呢。薛松的家里人不乐意了,就算他家里人乐意,弟妹们定亲的人家也不乐意,还不成亲,自家的闺女儿子也被磋磨成了老姑娘老男人了。直到薛松的母亲发话,“她那头守完了孝,无人可守,接下来可轮到咱们家了,你是准备着,是为娘的先被克死,还是你爹先被你克死?”
两个人没缘分是天注定的,看王氏这样,也不是不懂事不知礼,是个好姑娘她才给儿子定的,可就是两家没缘分……她这样对薛松一说,薛松就害怕了。薛松退了王氏的亲(股票割肉卖的心情),娶了同乡的李氏,李氏生了薛光儒后,王氏的孝终于也守完了,王家就剩了王老爷子跟王氏祖孙二人。薛松经常去帮忙,多少年了,就算割肉卖了,不买回来也要常去看看……说起来王氏跟薛松的感情,要比李氏跟薛松好(股票买了多少年了啊!),一来二去的就有了闲话。后来二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薛光树。薛光儒那时候都记事了,日夜看着母亲偷偷垂泪,心中存了事,十岁的时候偷偷离家,进了军队,从一个小兵做起,足有十年没有回家。丈夫不是自己的,儿子走的不见踪影,李氏郁郁而死。薛光儒跟薛光树虽然是亲兄弟,可也是仇人,如果不是王氏,李氏不会死的那样早。李氏死了,王氏却不肯嫁给薛松,不管其中有什么因由,薛光树到了二十岁上还是个私生子,在家乡的名声并不好,也一直没有娶到老婆。薛光儒则凭借军功不仅置办了家业,还娶了同僚的妹妹,成功的生出了长子薛崇谨和次子薛崇静。薛松管不住大儿子,二儿子也没管好,薛光树到了三十岁上,才终于娶了个寡妇,薛松已经不大行了,喊了薛光树近前,叫他去参军。“你哥哥能从十岁就开始在军中,你都三十岁了,总比你哥哥十岁的时候强些吧,好好的去干吧,起码有个军饷能养家糊口……”薛松自觉对不住薛光儒,自己离家出走,生死不知音讯。薛光树在军中就是个普通人,很老实,却阴差阳错的救了薛崇谨一命。薛光儒那时候都成了千户,王氏李氏等也都已纷纷作古,父亲生死不知,而立之年的两个兄弟碰面,各有心酸。“薛光树是个厚道人啊……”如意听了叹道,没有薛光树的救命之恩,薛崇谨死了,也就没有后头的薛端敬跟薛礡云父子什么事了……薛礡云见她满眼兴致勃勃,便不有自主的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果然如意喝了两口水接着问道,“你们家的爵位是三代降袭,那难不成是……”薛礡云一脸“你可真会抓重点啊”的表情,如意则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等着他解惑。“高祖离家十年后,在燕都以军功被当时的太祖皇帝封为昌平侯,不过高祖并未再娶,曾祖曾想将爵位让给二曾祖,不过二曾祖并未上族谱。高祖那时时日无多,爵位便落到曾祖头上,曾祖亲自教导了二曾祖的儿子,后来我家这一支留在京城,二曾祖那一支被曾祖记到族谱上,置办了家业,渐渐兴旺起来,却留在了边疆……”如意小声道,“你高祖可真厉害。”
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被封侯。薛礡云也小声道,“我问过我母亲,高祖挺有本事,就是……”就是太多情了些,辜负了李氏,也辜负了王氏,对孩子们来说,虽然有了爵位,虽然子孙现在都过的不差,可是还是差点事。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祖宗的事不太礼貌,薛礡云解释的说道。“我本来不知道这些事的,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我母亲便一遍一遍的讲给我听,听说我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是二曾祖听说了,从云州托人送了药进京……”如意了然,难怪薛端敬告诉薛礡云要好好尊敬的对待薛端谦,父亲和儿子都受过人家的大恩惠,换成是谁,也得好好的敬着。“那怎么,薛端谦像是不认识长平伯府的样子?”
她不耻下问,然后就看见薛礡云又瞪她,关她什么事呀!薛礡云咬牙,“三代降袭,我祖父去世,父亲跟他们来往,都只写薛家。”
如意囧。末了安慰道,“你哥哥挺优秀的,说不得将来会立个功劳什么的,又升回去呢……”这种安慰,跟打击也没什么区别。“其实侯府伯府的,都是面子,面子……嘿嘿……”得,这句还不如刚才那句。薛礡云靠着围栏坐着,将头扭向一边。如意站起来往他那边坐了一下,看见他耳朵微微一抖,心中偷笑,伸出手偷偷勾了勾他的手指头,立即被他攥住了。宽大的袖子将两人的手遮住,他恨恨的攥了一下又连忙松开,眉头却跟着舒展起来。薛礡云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如意轻笑着低声问道,“你觉得薛端谦这个人怎样?”
薛礡云摇了摇头,“跟我家里人都不一样,我父亲有些古板,二房那边的叔伯,”他又将眉头皱了起来,“薛世叔总比二房那边好些的。”
这么多年,从没想着借势,当然他们薛家在京中也实在算不上得势,就是比普通人略好些罢了。夜里的风有些凉,他的手热乎乎的,身上也带着一种皂角的好闻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又往他那边靠了靠,两个人几乎坐在了一起。虽然夜晚很安静,可薛礡云还是觉得到处都是人,有种他不能独自霸占她的难受,但是当她主动的轻轻的靠到他身边,他又无所畏惧了。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歪头看着她,眉目中温情流淌,“曹御医说我的个子还能再长……”如意将头往离他远的方向拉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样子要多气人有多气人,薛礡云忍不住问,“怎么了?”
如意严肃道,“你个子再高也得叫我姐姐!”
姐姐!薛礡云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这时候的年轻人大概跟后世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觉得天地间,自己是唯一特别的存在,天大地大没自己干不了的事儿,看上山练功坐汤熬骨他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就只是大一天而已,还不到十二个时辰!薛礡云觉得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想发又发不出来的压抑。想松开她的手,甩到一旁,又,不太……舍得……好纠结,天地间最痛苦的莫过于你的爱人年纪比你大,而你是个男人……头一次,他生出责怪自己的心,怎么就没能早一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