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成亲,是定亲。我估计成亲肯定要再过三年的。”
她说完见薛礡云不解,便解释道“靖江侯世子的前头嫡妻留下一个孩子,才两个月,过上三年,孩子大了,这样对侯府来说更好,对这个孩子的外家也是一个交代,他的外祖父可是现在的吏部尚书。”
怎么看都觉得靖江侯府这门亲事结的好。薛礡云不爱听这些,耐着心听完,靠着她一起并排坐在榻上嘟囔,“难为你记这么些东西,累不累?”
如意认真的思考。薛礡云却道,“我见那些贵族小姐,天天不是赏花就是点茶的,要么整日里无所事事,要么攀比衣裳首饰……”他不喜欢她们那样,却也心疼如意小小的年纪便要做这些事。如意回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见过不少贵族小姐呀?”
最后一个音拐了一个弯,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酸甜。薛礡云重新靠近了她,“也没见很多,都是韩冬带我去的,后来就不去了。”
突然想到韩冬去了甘州还没回来……如意哼了一声。“相比让我记住那些绫罗绸缎产自哪里,又是多少人经手缝制成衣裳,还有那茶叶如何的冲泡好喝,看那花儿如何的香气四溢,我更喜欢做现在的事情。就像你,京中也有许多人家的子弟走狗斗鸡,若是让你跟着他们一处玩呢?”
薛礡云心中一动,有些意外,却开始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假如他当初不去学武,他应该也不喜欢那种纨绔生活。自从靖江侯上了折子说起四公主,如意总觉得他不简单,似有所图。本来这次叫了礡云来,是想让他警觉一下的,可谁知道礡云看上去并不喜欢这些事,她只好将话压在心里。不料薛礡云却说道,“我会留意二房那边的动静的。”
他垂头嗫嚅着开口,“从前我不喜欢去那边,我娘能推的场合都帮我推了的。花会的事情,想必她已经知道了,回去我问问她。”
如意摇头,“你还是不要去搀和了,他们有事也沾不到你身上。”
如果能让他多些快活,她心里也舒服点。薛礡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甚至想起了自己为何听从了她的建议去了兵马司,他想帮她,力所能及的,他不喜欢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做那些事。他抓住她的肩膀,“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这么辛苦,自己却躲在你的羽翼之下什么也不做么?”
他的表情有点严肃还有点哀怨,如意知道男人都喜欢保护自己的女人而不是被女人保护,她十分理解,于是连忙说道,“就是你想这样,我也没翅膀给你躲啊,你不知道靖江侯前段时间上了个破折子,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好像有什么阴谋似得……”将靖江侯折子里头的事说给薛礡云听。如意有时候有点女性的优柔寡断,她自己也清楚,就像明知道安阳伯有所图谋,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说的更明白。跟薛礡云说完,她叹了口气,“有时候也怪烦躁的,这个太女的位子实在太不牢靠了,我不是说父皇会废了我,实在是朝臣们都看着,若是有一点不好,被他们拿住,说不定真能将我架空了,到时候我的生死就全在他们了……”薛礡云瞬间严肃了起来。如意拍拍他的手,“放松,你怎么跟只猫似的。”
他却放松不下来,冷着脸道,“我以为他将你弄进来,会保证你的安危的。”
想不到她身边竟然危机重重。如意歪了歪头,将脑袋搁到他的肩膀上,“他是我亲爹,自然要保护我,可是每个人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他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啊,现在父皇还活着,出现危机,有他帮着我化解了,总比等我真的做了皇帝,一不留神被咔嚓了强吧?”
她话中有淡淡的寂寥,人总是要死的,父母尤其要走在自己的前头,如果她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么伤心的事还要在后头。有时候,拥有的多了,反而胆怯了,她宁肯不曾有过,也不愿意拥有之后,眼睁睁的看着再失去了。薛礡云在那一瞬间,感同身受,他禁不住拥住她,让她的额头贴着他的脖子,沉沉的低声道,“我会保护你,也会陪着你。”
不会死在你前头。如意将额头在他颈上蹭了蹭,默不作声,一瞬间屋子里头安静极了。良久两人都不曾做声,薛礡云低头一看,她却是睡着了。见她脸庞白皙,只是脸颊上的肉掉下来后再没长回来,不似先前肉嘟嘟的有些可爱的婴儿肥,现在倒是多了些少女的柔美,嘴唇儿微微往上勾着,不必看就知道是个平日里爱笑的,只是放松的时候却是真的少,他偶尔见她在殿上神情庄重肃穆,都替她紧张两分,他还是喜欢她现在轻松自在的样子。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心道,“还是再胖些的好看,平日里盯着她看到男人本来就多……”心里想到此处,一时浸到醋水里似得,酸的差点连泪都流出来,可是又一想,她也就能在他怀中睡着,还睡的这样甜,可不是只依赖他么,便又从醋水里拿出来泡到蜜罐子里头。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只是怕她不舒服,可又舍不得就这样放手,纠结了一番,觉得还是让她躺下睡才好,便轻轻的挪动着,扯了枕头过来,刚俯下身轻轻的将她放到枕头上,就听身后一声大喝,“你干什么?!”
薛礡云没做贼,却心虚了。君如夜被周轩哄着出去讨教,当时如意就坐在窗边,分明听见了却没说什么,他便赌气跟着周轩出去了,待觉出不对来,匆忙回来就看见薛礡云将如意放倒了“意图不轨”。薛礡云则是百口莫辩,事实是如意睡着了,他想将她放下。哪里知道君如夜会误会,早知道他误会,还不如就让如意一直靠着他睡呢。如意被君如夜那一声吓醒了,也是尴尬。睁开眼看见薛礡云也是面红耳赤,不由一笑,解释道,“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不解释还好,君如夜自动理解成了欲盖弥彰,这显然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一嗓子倒成了多管闲事,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如意轻轻拉了拉薛礡云的手,笑着说道,“今儿就不请你吃饭了,你回去吧,天色晚了,路上小心些。”
薛礡云都走了,她回头看君如夜,见他还是一副炸毛的状态,只好略作安抚,“是真的睡着了。”
君如夜已经明白过来了,太女是君,他是臣,是属下,是奴才,没有奴才呵斥主子的道理,等如意一说话,他立即请罪,“是属下逾越了,请殿下责罚。”
君如夜虽则脸色一直不太稳定,但是没有到处乱讲,如意也克制着少见薛礡云,她手头的事情越来越多。礡云只好写信,托周轩捎了过去,他这年纪,在信中诉说思念跟情义是再也不肯的,但是面对面的,却又能说个没完。杜苏氏的精神一日一日的好起来,仍旧不太跟人来往,不过偶尔也会到邻居家串串门,或者去卫真卫启的先生家里,问一问两个孩子的功课。杜老大见她精神头好了,心放宽了,偷着跟俩儿子说要好好做功课,他这里要求两个孩子,却不是为了叫他们俩上进,而是为了让杜苏氏高兴。只是两个孩子也真没什么大的天分,连卫昭当初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年龄越大越是显得憨厚,去学堂念书比吃黄连还要难过。薛礡云捡着那些高兴的事写在信里跟她说了,如意回信却没提杜苏氏。到了年底,庆禾帝分派了更多的事物给她,当然也给了她更多的帮手,六部里头都有了她使着顺手的人,一时之间太女的风头无两。曹御医则正式成了太女的御用太医,专门管东宫,如意待伴读们一向亲近,都是女孩子,曹御医年纪大了,不用避讳,将小姑娘们调理的水灵灵的,倒是在东宫扎了根,其他人家再请,便要端着架子的,除了薛礡云例外,他算是看出来了,殿下对薛礡云绝对不一般。安阳伯夫人但凡谁家有宴请,便将帖子送来东宫给冯琳,十回里头冯琳能去三回就不错了,非是她拿着架子,而是如意确实离不开她,冯琳的聪慧不下如意,且她可以只专注一事,不像如意常受别个事打扰。安阳伯一见她这样受重视,一点也不恼,反而对她更加好了,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往她这里送一份。这一磨蹭,就进了腊月,宫中熬粥向来是嫔妃们的事,只是嫔妃们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前些年这才委了给如意,可她一年大似一年,庆禾帝不想让人觉得储君太过关注后宫,便琢磨着,今年熬粥的事交给谁。李美人求见,庆禾帝见了一回,随后发了口谕,今年的腊八粥由李美人主持熬煮,其实就是让如意去做,也不过是拿着勺柄转动两圈而已,可是这个名头确是个女主人的名头,一时之间,东宫里头的人便有些惶惶。钱太傅主动上门,如意苦笑,“从前觉得不过是个小妹妹,养着也就养着,没想到这才一件小事,人心便浮动了。”
钱太傅却严肃的很,“殿下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不管怎样,名义上,李美人后头立着个四公主,三公主即为太女,那么换了四公主也不是不行,平日里庆禾帝不露痕迹,可是只要他一松口,那些想钻空子的人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如意已经知道,自己偶尔表现出来的强势已经让许多人心中惶恐了,譬如石兰,回去后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完蛋。可是不强势,一个弱势的太女,说的好听点叫淳厚,说的难听点,等将来继位也不过是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