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礡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躺不住,干脆就坐在床上。这虾肉的云吞可不是一刻钟就能端上来的,李软悄悄的看了眼闭着眼的如意,虽然太上皇的话是不叫薛郎君打搅了陛下,可陛下对薛郎君如何,李软也是看着眼中,一时间心中各种主意拔河,见如意睁开眼,忙笑着上前,“陛下,奴才说个事儿,您该打赏我了。”
如意懒洋洋的靠着软垫,笑着白了他一眼,“你最近从太上皇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吧,还要朕打赏你,朕现在看你,就如同看一只腌得入味的咸鸭蛋,都富的流油了!什么事,你且说来,我看看值不值得赏。”
李软嘿嘿笑着,“是薛郎君回来了,刚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害怕扰了陛下安歇,歇在偏殿的小书房里头了……”如意忙道,“怎么不叫醒我?!快去看看,不,还是我去,给我穿鞋。”
曹御医不让她做俯身的动作,她现在也十分注意,只是觉得不便。李软见她已经下了床,连忙上前阻拦,“陛下,陛下,您稍安,说不得薛郎君还没睡下呢,奴才这就去看看,要是没睡啊,就带他过来,您这要过去,人多口杂的,万一被太上皇知道,太上皇痛心您,可不稀罕薛郎君……”说的如意一笑,“胡说,父皇怎么会不稀罕,礡云那么好!”
伴随着她这句话,薛礡云一把掀开珠帘。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他的眼睛平静无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溢满了笑意,两张如玉的容颜几乎照亮了屋子,他的乌发随意的一扎,她则披散着头发,两人都穿着细布的小衣,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两两动情的男女,彼此情投意合,只是一个矜持一个张扬,恰似阴阳互补,天作之合。李软觉得自己要是有土行孙的本事就好了,可他没有,只好缩矮了自己去帮着如意穿鞋。“我来吧。”
薛礡云却先他一步。他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快走了两步,帮她穿好了鞋子,接过李软递上来的狐皮斗篷帮她披在身上,扶着她去了窗边的榻上。“你饿不饿?让小厨房多做些吃的拿上来。”
“屏风怎么撤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如意先解释道,“是我睡着的时候觉得气闷,便让人撤了,不过殿里不冷。”
薛礡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如意这才对李软说道,“你去吧,让他们多做些吃的东西过来。”
李软刚要退下,如意又道,“慢着,嗯……今儿也该赏你,便赐你十两银子,你自己找你们二爷领吧。”
李软忙转身对薛礡云行礼,“奴才谢二爷赏赐。”
礡云这下也忍不住笑,笑着摇了摇头,可惜身上这一身衣裳是才换过的,别说钱,就是一根线都没有,只好说道,“我的行礼里头有,你去找李净拿吧,也赏他十两。”
李软知道陛下夫妻俩小别胜新婚,谢了恩就退了出去。一面催着人去跟小厨房多要东西,一面找李净要银子去了。※※房中,薛礡云看着如意比走之前略显苍白的容颜,心头一热,伸手拉着她的手,嘴里说道,“你辛苦了。”
如意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可还是笑着说道,“我给你写的信你是不是没看懂?我猜你若是明白了,该早些日子就回来的。”
薛礡云几乎完美无瑕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无地自容的赧色。深宫中的寂寞如意深知,她透过那抹赧色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还是孩童的他,或许礡云能够适应深宫生活呢,她虽然不能够出宫,可看着他能时常飞出宫门,到外头的天地间遨游,疲累了会回来看看她,陪陪她,她就很开心很欢乐。她这样想着,便伸出手去摸他的脸颊,被他按在脸上,两人又是相顾无言。直到李软提着膳盒掀开帘子,如意才慌忙缩回手。薛礡云慢吞吞的吃,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结果发现她其实吃的不多,一碗里头只有不到十个,对他来说也就一口的事。她放下碗,他也跟着放下碗了。“坐一会儿就去睡吧?”
他轻轻的问道。“嗯,咱们说说话。”
她伸了伸手脚,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城门?我其实算着你这几日就要到了的。”
薛礡云一一答了,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李软给薛礡云使了个眼色,薛礡云站起来,“我扶你去歇着。”
如意笑着说道,“我没事儿,不用拿我当瓷娃娃。”
薛礡云帮她提上鞋子,温柔的说道,“你才怀孕,小心些总是好的。”
两人往床上走去,李软急的不行,太上皇可使人叫了他去单独嘱咐了,不能叫薛郎君在陛下怀孕期间近身……否则就将他切碎了喂狗……可他不敢乱出声,连咳嗽也不敢,陛下听见咳嗽声会吐。李公公急的快闭过气去,终于听见薛郎君迟疑的说道,“你歇着,我还是去小书房吧?”
如意想了想,拉住他坐在床上,认真的说道,“我自从怀孕,总是睡不好,你回来就陪我睡睡试试吧,若是我依旧睡的不好,你再去外头睡好不好?我不会扰了你歇息的……”李软差点自裁,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叫奴才们说什么好呢?薛礡云根本不愿意离开她,听她这么说连忙点头,“我没事,只要你能睡的好就好,你夜里有事尽管叫我起来。”
刚开始两人还正儿八经的弄了两床被褥,可心爱的人就躺在身边。薛礡云根本睡不着,他偷偷的睁开眼,发现如意正侧着身子睁着眼看着他,顿觉心虚,连忙闭上眼睛,表明自己已经睡着了。过了一小会儿,觉得如意应该睡着了,再睁开眼,发现她还在看着他。“你睡不着么?”
他伸手将她的头发往耳后顺了顺,轻声问道。“没有,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吧。”
她掀开自己的被子,将自己投入到他的被窝里头。薛礡云忙舒展了身体接纳她。他虽然有无数的心里话想跟她说,可觉得此刻她的睡眠更加重要,便将她环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不久再悄悄睁眼,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唇角微微的弯着,他靠过去想亲一亲,可转念想起她的睡眠不稳,又忍住了,不过总算现在是抱在怀里了。他轻轻的抵在她的额头上,很快也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着之前,十分欢喜的想到,这都多亏了他孩子半夜饿了啊,否则爹娘今夜还睡不到一起去呢。早上两人齐齐醒来,相视一笑,薛礡云将手轻轻的放到她的肚子上,如意将脑袋往他的肩窝靠了一下,嗓音带着一点点刚清醒时的暗哑,“你喜欢女儿还是喜欢儿子?”
薛礡云想都没想,“喜欢女儿多些,儿子也很好,都喜欢。”
如意笑了一声,“可我喜欢儿子多些呢。”
歪头蹭着他的下巴,懒洋洋的说道,“来世我要做男孩子!”
薛礡云的笑容嗖得一下无影无踪,偏她还等着他的回答,“你呢?若是来世,你要做男孩还是女孩?”
薛礡云努力的想象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兮兮的问,“我要是也是个男人,你愿不愿意同我断袖?”
如意笑不可抑,眼泪都笑了出来,薛礡云轻轻的顺着他的背,发愁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没有孩子,老了我们俩要是都不能动弹了,谁来照顾我们呢?”
如意最后佩服万分的感叹了一句,“你想的可真是长远啊!”
然后就开始呕吐。薛礡云吓了一跳,李软红竹带着人匆匆的进来,有条不紊的递水、看着如意漱口、迅速的将痰盂端走,那拿走痰盂的速度简直比世上最厉害的轻功还要高明。她漱口之后,总算是抑制住了呕吐的感觉,李软小心翼翼的端了水来,薛礡云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回郎君的话,这是水,清水。”
薛礡云接了过来,拿着递给她,如意喝了两口,便放了回去,摇头不要喝了。※※钱太傅做事认真严格一丝不苟,只除了教了两个偶尔会不着调的徒弟。春闱是举国的大事,可如意的身体还真没法子全力扑到这上头,太上皇不乐意接手,推了钱太傅出来替如意加班。钱太傅不开森了,便也不想叫旁人开森,听说薛礡云回来了,使人喊了他过去,做苦力,帮忙搬动卷子。春闱取士是时下各国官员的重要选拔途径之一,但也不是全部的,因为学子多数来自民间,而他们进入官场,瓜分的是上层权贵的利益,所以从前大部分的通过春闱的举人或者进士一般只能从最低的职位做起,而这些职位是权贵之家的人不屑去做的。像刑部尚书李参完全是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从春闱一步步走到刑部尚书的岗位上,这样的人完全可以称之为万千学子们的男神了。就是礡云的大哥薛明瑞,能成为一名翰林,也不单单是靠了他的进士出身,跟他家当时的爵位是有很大关系的。钱太傅所做的工作是将各州府送上来的试卷优中选优,选出那些言之有物的试卷来,如意负责最后的结果的勘定。薛礡云做了一整日,心里记挂着如意,做事便不那么机灵,被钱太傅一日里头痛批了不下数十次。到了晚间,如意打发李净过来领薛礡云,钱太傅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挥手像是挥苍蝇一般。薛礡云小心谨慎的问道,“先生,我明天还来么?”
钱太傅恶声恶气,“不用来了。”
薛礡云刚要露出高兴的神色,就见钱太傅反手从身后拿了一本书,“这是我前几日从礼部尚书那里借的一本孤本,约好日子还了人家,可我还没空看,你拿回去,帮我抄两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