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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从来不讲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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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一本专门写各种蛊虫的书,云奕粗略扫了眼书页,翻过去看书名是什么,结果也并没有书名,原书的封皮破破烂烂,是柳正重新包了书皮。

  赤鹫之地有擅蛊之族,这本书正是记载赤鹫之地风土的地方志。

  “天眼三七虫?”

云奕瞥了一眼被月杏儿放在桌子中央的小瓷罐,那只半透明的小虫将自己团成团缩在一角,可怜兮兮的,“擅追踪,驯化后仅与一物之音有所感应,族人仅人手一只……”

  云奕眼皮一跳,猛然想起她半梦半醒中听到了铃铛声响。

  绝不可能是幻听。

  关于天眼三七虫的记载就那么一段文字,云奕反复看了两遍记牢,闭眼回想听见铃铛响的时候有什么异常。

  什么都想不起来,不是痛到窒息就是昏睡,连铃铛声都听的不真切,哪里还能发觉什么异常。

  云奕有些泄气的戳了戳小虫,这玩意在她身上藏了那么久她都没发觉,也太迟钝了些。

  小虫仿佛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慢慢舒展开,抱住了云奕的指尖讨好似的蹭了蹭。

  “从赤鹫来的……”云奕任它抱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

  月杏儿点点小虫的脑袋,“小姐,这天眼三七虫哪来的啊?怪稀有的还。”

  别人搁你家小姐身上的,云奕往前轻轻一推把小虫怼了个肚皮朝天,盖上盖子,“路边捡的,欸,它吃什么啊?”

  “小姐你要养着?”

月杏儿想了想,“它吃什么书上没说,蛊虫都是同类相食,它那么稀奇,应该不是同类喂出来的,要不喂它点黄瓜菜花什么的?”

  “养蝈蝈呢?”

云奕失笑,还真认真的思索了下,“我看见厨房有嫩玉米,掰下来半截喂它?”

  月杏儿笑弯了眼,“好,我去掰半根给他。”

  “行,”云奕就还让她带着小瓷罐,“先帮我养着,不用随身带,就放在三合楼里。”

  月杏儿乖乖点头,问她,“小姐,你最近忙什么呢?去哪带着我嘛,我在这儿没事干太无聊了。”

  她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云奕眯起眼,“晏子初跟你说什么了?”

  一语中的,月杏儿略尴尬的笑笑,一头拱到她肩膀上,“不是家主……是柳叔,柳叔说你这几次来脸色都不好,不放心,让我跟着你,我也担心你嘛,还有柳正说的,京都里疯狗那么多,乱咬人误伤我们小姐怎么办……”

  柳叔心细如发,云奕一怔,唇边露出笑意,“那带着你干嘛,带着你一起被疯狗追?”

  月杏儿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在空中一抓,一本正经道,“我挡在小姐前面,一把钳住狗嘴把它甩得远远的。”

  “那么有用啊,”云奕用哄小孩的语气道,“下次一定带上我们月杏儿。”

  月杏儿听出她的敷衍,撇撇嘴,小声念叨一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云奕没所谓耸肩,“你家小姐不是君子,从来不讲德行。”

  月杏儿还想为自己争取几句,云奕却忽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起身子望向窗子外。

  月杏儿不自觉的屏息,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人声,叫卖声,行人的脚步声,楼下的食客交谈声,后厨做菜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偏头去看云奕,云奕神情认真,微微皱了些眉,似是听不真切,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探了探身。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但就是刚才有什么声音刺了她脑子一下,不算好听,抓不住似的飘走了,再想仔细辨认的时候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云奕颇有些烦躁的拍了下窗框,怎么一个个都和声音牵扯上,她听力真的那么退步了吗……

  月杏儿从她身边探出头往外左右看,疑惑,“怎么了?刚才听见什么了吗?”

  “嗯,”云奕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听错了罢。”

  “怎么会,”月杏儿才不相信,“你那么大反应……”

  云奕一把捂住她的嘴,“嘘,你看谁来了。”

  “唔?”

月杏儿被她抬着下巴往一个方向转,南衙禁军?凌肖又不在看南衙禁军干什么?

  领头是张扬跋扈的凌江,后面一队南衙禁军里就两三个熟悉的面孔,跟在最后面,面无表情下压着不服气和嫌弃的神色,就这一会儿,云奕已经瞅见那个叫广超的少年翻了两个白眼。

  庄律冷静的戳了他一下让他收敛些,云奕目光转了一圈,没看见汪习。

  汪习的脾气暴躁些,看来是凌肖将他留在了手底下,怕他在凌江这边生事反倒自己吃了苦头。

  月杏儿没忍住笑,“看来这个新来的很不得人心啊。”

  云奕扯了扯嘴角,起了捉弄的心思,“去,把桌上杨梅给我拿几个。”

  一见她露出这种有些蔫坏的笑月杏儿秒懂,捧了一捧过来。

  云奕先往她嘴边送了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吃,两枚小小的果核,一前一后滚到了凌江脚下。

  凌江前脚一个趔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紧接着后脚也是一滑,根本不给他稳住下盘的机会,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后跌摔了个结实。

  广超第一个没撑住,“噗呲”笑了一下,被庄律飞快拧了下胳膊连忙收住了声。

  凌江气的脸红,动作还算潇洒的从地上起来,低头就找让他摔倒的罪魁祸首。

  杨梅核圆溜溜的,被他方才那么一滑不知道滚到了哪去,他低头寻了两圈没寻着,气的脸都变了颜色,眼看着周围偷瞄这边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咬牙吐出一个字,“走!”

气势汹汹快步巡完了这一条街,恨不得马上离开现场。

  广超只顾低头忍笑,没看见庄律皱眉抬头环视一圈,视线在一处地方定了一下。

  云奕神情自若的往嘴里塞了枚杨梅,十分友好有礼貌的同他挥了挥手。

  庄律顿了顿,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月杏儿撇嘴,“这人谁啊?一副臭脸,看着好欠揍。”

  云奕似笑非笑,“挺有意思一人,不用搭理他。”

  晏子初饭还没做好,挽着袖子正揉面,云奕过去捏了个炒好的大虾仁吃。

  晏子初看她一眼,伸手在她脸上蹭了一道白,“还没好呢,再等一会。”

  云奕点头,仗着他两手都是面粉,扯着他的衣服擦干净脸,吐吐舌头,“我带月杏儿出去溜达一圈,给她买点零嘴儿。”

  晏子初无奈看自己衣服上多了点白色,“记得回来就行,还有零花没?没钱去前面找柳正要。”

  云奕拉长声音回了句“知道了”,带着乐滋滋的月杏儿出了门。

  两刻钟后,月杏儿站在百戏勾栏街前,捧着一筒乌梅汤,咬着一根中空的荷叶茎吸溜两口,扭头问云奕,“小姐,我们来这干啥?不跟家主说一声回去要挨骂的。”

  “晚了,回去说也是挨骂,”云奕抬了抬眉毛,“上了我这条贼船,就跟着走罢。”

  月杏儿想了想是这个理儿,吸溜着乌梅汤紧跟在云奕身后走进了这一片喧嚣中。

  白天游人玩客少些,勾栏这边零零散散几个练把戏的摊子,她们拣的这条巷子不挨着主路,人更加少一些,有戴半张面具的人表演喷火,似是对闯入这片天地的两个少女好奇一般,云奕牵着月杏儿一路走过去,不是她疑神疑鬼,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暗地盯着她们,连跳着傩戏的那一圈人都逐渐往她们附近靠拢了。

  月杏儿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入目所及全是跳跃浓艳的色彩和面具,不自觉更贴进云奕,小声道,“小姐,我怎么感觉这里阴森森的,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那是因为哪里都怪,却又显得诡异的协调,她们两个才是闯入的外来者。

  这样下去如苏柴兰一旦派人过来,少不了要把自己搭进去,云奕将月杏儿往身后拢了拢,随手取了一边柱子上最常见的一种白色带红色简单花纹的面具盖在她脸上,自己也取了一个戴着。

  傩舞的人越来越近了,云奕一个扭头,一张四目怒视耳挂铜铃的玄色面具呲牙咧嘴的杵到了她眼前。

  云奕抽了抽嘴角,镇静的一个错身拉着月杏儿闪过去。

  那玄色面具人不依不饶,坚持把脑袋杵到云奕脸前,黑黢黢的四只眼睛仿佛挂着好奇的目光。

  云奕将月杏儿往前一甩,矮身从那人举起挥舞的手臂下旋身钻过,衣摆荡开一朵青灰的浪花,紧接着揽住月杏儿的腰扶她站稳,语速很快的低声道,“别怕,这人应该没有恶意,是个姑娘。”

  月杏儿吃惊的瞪大了眼,看看云奕看看张牙舞爪的那人,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玩意,不是,这个一身厚重繁芜的跳傩衣裳,肩背宽厚,脖子和手涂成黑色,戴了个吓人吓到可止小儿夜哭的面具的人,是个姑娘?!

  云奕揽着她下身用力原地转了一圈,躲过那人动手动脚的跳舞姿势,低笑一声,“傻丫头,忘了?男人和女人身上的本息闻起来不一样,”又躲过一次招惹,“你看她的步法,虽比寻常女子沉稳,同男子比起来还是轻盈了些。”

  那人似乎是来了兴致,步步紧逼,云奕携着月杏儿几乎融入了跳傩戏的队伍,随着鼓点被那人带着旋转绕步。

  无人注意到角落里一裹着破旧毯子的蒙眼少年唇边一直挂着的弧度深了些许。

  他面前是个无人问津的说书摊子,蒙眼少年耳尖微动,摸索到醒木在小桌上轻轻一拍。

  玄色面具人一下子停住纠缠云奕二人的动作,行云流水的旋身带着傩戏的队伍退开。

  云奕听见这一声响,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蒙眼少年已展开折扇开始说一出戏,然而他面前并没有听书的人。

  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头上包一块布巾,佝偻着腰提着一装有两坛酒的篮子从众人间穿过,口中念念有词,经过她们身边时神经兮兮的念叨一句,“小姑娘快些走罢,他就要来了。”

  云奕眉头一皱,方才的气氛虽有些诡异,大体是可以说是轻快的,同那个姑娘周旋时她甚至听到了几声从谁面具下泄出来的闷笑,但醒木声后,所有的东西都收住了,所有人像是回归正轨一般,给她的感觉一下子变得莫名风雨欲来。

  月杏儿离得近,自然也听见了她说的话,满眼写着担心,“小姐,我们先走?”

  云奕回首深深望了一眼那个蒙眼少年。

  少年唇边的弧度像是永不会变一般,裹着毯子静静坐在棚子下的灰暗中。

  这人是谁?云奕本能察觉到危险临近,浑身的弦绷到最紧,“走!”

  来不及深想,反手就拉住月杏儿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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