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去的却不是楚巧巧昏睡着的厢房,而是书房。书房在任何一个府宅都是重地,除了家主以外,就连主母都不得擅自靠近。屈望挥退左右,却没有注意到伏在房顶上的谢周。他也想不到有外人溜了进来。“乌太医,今天您离开以后,柴晓棠又请了一位医师过来。”
屈望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拿起茶杯给乌朋倒了杯茶。茶水是提前准备好的,冒着汩汩热气,倒进杯子时还略显烫手。乌朋左手端着杯子,右手提着杯盖轻轻拨动,随意说道:“所以呢?”
屈望沉默片刻,轻声说道:“那医师认出了‘睡美人’,还开出了一个药方。”
“什么?”
乌朋身子一僵,瞳孔猛地收缩,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乌朋是何等人物,在京都这片水潭子里混了好几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他很快稳住心态,却没了喝茶的心情,把茶杯放到桌上,右手弯曲叩了叩桌面。“把药方拿我看看。”
乌朋道。屈望点了点头,取出张季舟手写的药方递了过去,观察着乌朋的神情。却见乌朋只看了一眼就把药方递还给了屈望,眉头随之拧成了一条麻绳。“乌大人,这药方如何?”
屈望问道。乌朋沉默着没有说话。屈望微笑道:“看来这药方是真的了。”
乌朋保持着沉默,却也没否认。屈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记得乌大人把‘睡美人’交给我的时候,可是向我保证过,此毒无色无味,无影无踪,无人识、无人知、无药可解。”
“如今却被一个江湖游医轻松看了出来,连解药都给开了出来。”
“乌大人……”“说好的无药可解呢?”
屈望满脸冷笑,挺直了腰背站在老医师跟前,哪还有半点晚辈的恭谨态度。半晌,乌朋才深呼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详细情况与我说说。”
屈望虽然不忿,倒也不至于添岔,把张季舟到来的情况讲述出来。包括张季舟那几句狂妄的说辞,以及最后跟到的盛捷客栈,还有他的化名。——李一舟。“李一舟!”
乌朋短暂地闭上双眼,立刻便重新睁开,眯起来的眼缝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刀子。李一为季。是为张季舟。可不就是他那位好师父吗?虽然药方的字迹对不上,虽然用了可笑的化名,但哪里瞒得过乌朋的眼睛?想想也对,除了张季舟,怎么会有江湖游医认得出“睡美人”之毒,还能开出准确的解毒药方呢?没想到,时隔二十三年,张季舟再次来到了长安城。那么,张季舟为何而来?屈望看着乌朋的眼睛,缓缓开口道:“看来乌大人是无话可说了。”
乌朋斜了他一眼说道:“你不用管。”
屈望道:“那么李一舟呢?”
“你也不用管。”
乌朋说道。屈望忍无可忍,压抑着愤怒说道:“那你说我接下来怎么办?”
乌朋看着药方,忽然计上心来,示意屈望离得近一些,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书房里没有阵法,只隔着一道房顶的距离,屈望和乌朋的交谈都被谢周听到了耳中。除了最后一句。虽然没有听到,但谢周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应该是关于楚巧巧的问题。谢周的神情从震惊逐渐趋于平静,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常常听闻家族争斗多,却没想到连家主和主母之间都要互相陷害。不对,“互相”两字用的不太恰当。昨晚谢周和楚巧巧聊过几句,言语中几次提到屈望,楚巧巧总是眉眼含笑,温言细语,一副含情脉脉的温婉模样。作为旁观者,谢周能感受到楚巧巧对屈望的一往情深。谁成想这位永仪元年的大状元,竟然在想着怎么弄死自己的娇妻。好在谢周不认识屈望,久居青山的他也不曾听闻屈望和楚巧巧的爱情故事。所以谢周不会产生太多的反差感。换成是柴晓棠在这,恐怕整个人都会惊的走不动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刻钟后,屈望和乌朋离开书房,去往楚巧巧的厢房。卫逵也在这里。当着卫逵和几个丫鬟的面,乌朋替楚巧巧把脉,询问了一些事宜。末了,乌朋摇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卫逵急了,连忙给屈望使了个眼色。屈望装作被点醒的模样,赶紧拿出药方递给乌朋,说是上午一位医师所开。乌朋接过药方看了看,沉思半晌后说道:“可以试试。”
卫逵松了口气。屈望也“松了口气”。乌朋接着说道:“但先说好,我不保证这个药方一定会有效果……”“如果出了问题,我不会负责。”
“决定与否,全看屈大人自己了。”
这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翠儿丫鬟压抑极低的啜泣声。卫逵刚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把目光投向屈望。几个婢女也都看向了屈望。众人都在等着家主决定。屈望眉头紧锁,半晌后才一咬牙关,握拳说道:“不能再拖了。”
“事已至此,只能试一试了。”
“翠儿,你随我一起去煎药。”
屈望对少女丫鬟说道,提起药包,两人一起向厨房走了过去。房顶,谢周听着房间里的声音,久久不能言语,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乌朋,屈望……这俩人不去演戏。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