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也将是贺老怪的忌日。稍后当弦月从头顶破碎的峡谷敛没,他们就会冲进小楼,终结贺老怪的生命。便在这时。谢周和焦状元同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百丈外的山石。贺老怪此处豪宅建立在黑市南部的最高处,地基整体是一个崖坪,豪宅外的空地上有多个凸起的怪石。此时此刻,忽然有两道身影落在某处怪石上,朝这边望了过来。谢周抬手掐印,一道温和的波动荡漾开来,将他和焦状元笼罩在内。周围微弱的光线随着发生扭曲,就像是变戏法似的,两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这是一个简单却不普通的幻阵,用来遮掩气息和身形再好用不过。“他们也是你找的帮手?”
焦状元问了一句,声音同样困在幻阵中不会传到外界。谢周没有接话,沉默地看着怪石上的两道身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其中一人正是那冥铺的赵公明,不过今夜的赵公明不再是一袭红袍,而是换上了一身贴合夜色的黑袍,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赵公明试图遮掩自己的身份,但当他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气息流露,在感知力堪称恐怖的谢周面前谈不上半分隐藏。真正让谢周震惊的是赵公明身边的人。那高大的身材,略垂过肩头的浓密黑发,被半块古铜面具遮掩的刚毅脸庞……不需要气息辨认,谢周只需要看一眼他的轮廓,就能够确认他的身份。关千云。谢周与关千云很早就互相知道对方,但由于姜御和燕白发不怎么对付,所以直到去年秋月,他们才算是真正相识。这段时间不长,不过决定一段友谊最主要的因素从来都不是时间长短,脾性和人格会占据更重要的主导地位。从长安到齐郡,一路三千里,他们经历生死磨难,一起查案,一起见证齐郡侯府和折威军的消亡,无需举香共拜,便能以兄弟相称。自从齐郡一别,关千云远赴黑市,几个月来音信全无。谢周这些天也有意打听过他的去处,可惜一无所得。没想到今夜会在贺老怪这里重遇。谢周毫无欣喜,反而绷紧眉头,情绪宛如巨石压在心口般沉甸甸的。因为关千云的变化,他的气息十分强大,远比当初分别时更强。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冰冷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外溢而出。这道气息是杀气,也是血气。不是杀人积累来的血气,也不是属于关千云自身的血气,而是略显斑驳,混淆着让人窒息和混乱的邪道血气。如果说关千云给他的印象以前是炽烈的、热情的、潇洒不羁的、阵前斩敌的战将,现在则失去了所有人间气息,变成了阴鸷、冰冷、仿佛是从血海中走出的地狱修罗。化血术。这是化血术的味道。谢周有些难过的想着,难道关千云和赵公明一样,都修行了化血术么?谢周没有把心里的情绪表露出来,神情沉静如古井无波,看着身边的焦状元说道:“你似乎知道他们的身份。”
“我只认识左边那个个子低些的人,他叫赵东君。”
焦状元伸手指了指赵公明,说道:“我听徐老说过,他是不良人的密探。但不知为何,徐老没有拆穿他,只是把他安排在边缘位置,任由他在黑市里刺探情报,偶尔还会故意泄露一些消息给他。”
“你不要觉得他很简单,并不。相反他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每次有事情发生,徐老都会交代我盯着他点,以防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即便是我,很多时候都盯不住他。”
焦状元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说则已,一旦开口,总是会把事情不紧不慢地说个清楚。他对赵公明的评价出奇之高,语气比提起贺老怪时更加慎重。“赵东君的事情你莫要乱讲,徐老只把他告诉了我一个人,即使墨兰都不知道。”
焦状元提醒说道,他之所以肯告诉谢周,是因为谢周是自己人,而且境界足够,有知道这件事的资格。吕墨兰虽然也是自己人,但在这个团体中更多是扮演幕后的经营角色,像这种危险人物,自然不会告知于她。谢周点头表示知晓,看着这个原名赵东君的男人,陷入了思索。东君是神,赵公明也是神,他倒是喜欢以神灵为名。谢周这些天对赵公明的来历有过多次猜测,可能是域外来的谍探,可能是某个邪教的核心,也可能是得到化血术后藏在黑市秘密修行的散修,谁曾想赵公明竟然归属于不良人。素来以正义和天道自居的不良人中,竟然有人修行化血术,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最让谢周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关千云。为何他身上也有化血术的味道?是因为他也修炼了化血术吗?难道在之前的相处中,关千云所展露出的豪迈和正气都是一种伪装吗?谢周心中起疑,却不会妄下定论,心想等这件事结束,一定要找关千云问个清楚。时间流逝,天气愈发寒冷,渐渐有风起,云雾随风而来,将星辰和残月遮掩。夜色愈发浓郁,被笼罩其中散发着火光的宅邸和小楼生出一种诡异的美感。当残月坠入残落的峡谷,赵公明和燕公子开始了他们的行动。他们的计划远比谢周和焦状元的计划来的直接和暴力得多。“贺老怪,出来见我!”
赵公明怒喝一声,一步踏出,站在了宅邸的上空。极其狂野和霸道的气息向着他的右脚聚集而去,抬腿,猛然跺下!轰的一声巨响!门梁上挂着的那两个大红灯笼无火自焚,化为一道黑烟散去,布置在宅邸里的阵法也连同夜色一起被巨力粉碎,院墙向四周倒塌激射,后院房间居住着的姑娘们倒地昏迷。小楼依然矗立在原地,其间隐约传来一道破碎的声音。那是小楼外的阵法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