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顿铁锅排骨,燕清辞回了不良人衙门,她会在两天后启程蜀郡。谢周没有回青山,直接往平康坊的方向走去,在孙五郎恭敬的指引下去到那个小院。午后阳光柔媚。风声悠扬。枣树上的枣子熟得正好,孙二郎带着几个护卫,也不用真气,拿着个竹竿捣枣子吃。孙老爷坐在檐下,面前放着一份棋谱,观棋观着观着就打起了瞌睡。“吃枣子吗?”
孙二郎抓着两颗枣朝谢周挥了挥手。“不了。”
谢周回了一句,给回过神来的孙老爷打了声招呼,进了那间客房。花小妖躺在榻上,伤势相比昨日好转了两三成,只不过还是非常虚弱。但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警惕。听到房门吱呀的声音,她立刻从昏睡中惊醒,望向门口。待看到是谢周后才放松下来。谢周走到塌边坐下,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眼里露出疼惜的神情,转瞬恢复平静,关心问道:“药记得吃了吗?”
“两个时辰前就吃下去了。”
花小妖侧身缩在被窝里,不肯起身。谢周笑了笑,心想确实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的花小妖,就算撑着疲累和疼痛,都不会在他面前展露柔弱的一面。“我昨晚去见了李大总管。”
谢周对她说道。花小妖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她还不知道李大总管为何要给谢周写信,为何要约谢周深夜会面,昨晚她就表示过担忧,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要知道那可是李大总管,能调动朝中九成强者的最大权臣。谢周与李大总管曾是死敌,就算如今有所缓和,谢周的修为也日益精深,但贸然去见李大总管依然是非常冒险的举动。即使是在天机阁会面也不安全。以李大总管的心计城府,谁知道会不会在途中设下埋伏。谢周说道:“没事。”
“那你们说了什么?”
花小妖很自然地问道。谢周说道:“你应该能猜到,说的是关于你和星君。”
花小妖轻声说道:“我从未与星君接触过,也只在几年前远远见过他一面。”
所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星君为何忽然要针对她,几乎夺走她全身的血,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若非她有着一品境的修为,若非平康坊的人发现及时,她很可能会直接死去。所有人提起星君,首先想起来的形容词就是为国为民,心系天下,垂怜世人。但他对花小妖做的一切,昭显出来的只有高傲和蔑视。或者他知道花小妖是一个杀手,所以才这般高傲和蔑视?花小妖昨夜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心里也得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与谢周接下来的话应在了一起。谢周看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说道:“大总管认为,星君需要你的血作为一把钥匙,用来打开那份遗产的钥匙。”
花小妖沉默下来。这与她的想法一致。毕竟思前想后,除去父亲留下的那份不知是何的遗产,她身上哪有值得星君注意的东西?但星君是如何找到的她?她来平康坊不过几天,除去孙老爷和孙二郎等有限的几个平康坊核心成员之外,再无别人知道她的位置,就连谢周都只知道她在平康坊,而不知道那间小院位于何处。玄玑子却极有目的性的,直接找上门来,没有惊动平康坊的任何人。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就好像他才是平康坊的主人。“我怀疑是星君手中有与你牵扯极大的东西,以使得他发动了追命术。”
谢周说着,将“追命”二字的含义对她解释了一番。花小妖沉默许久,感觉到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连姜真人都无法破除而只能硬抗的追命术,星君竟然掌握着如此强大的道法。看着花小妖眉眼中的那抹郁结的神色,谢周欲言又止。由于连心蛊的缘故,花小妖立刻就洞察到他的情绪,看着他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回答你。”
谢周深吸一口气,没有多做犹豫,问道:“那份遗产……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
花小妖轻轻摇头,说道:“我只模糊记得父亲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把一份很强大的力量作为礼物封存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份礼物具体是什么……也可能他说过,但那时我还不到三岁,确实不记得了。”
那是父亲在弥留之际给她的嘱托。李大总管说是遗产,可在花小妖看来那不是遗产,而是父亲留给她的礼物。“父亲还说,他希望这份礼物永远不见天日,希望我永远用不上它。”
花小妖看着谢周说道。谢周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你的父亲……他,究竟是谁呢?”
…………中秋的风带着午后暖和的风穿堂过巷。孙二郎和那几个护卫把枣子摘下来一多半,清洗干净,一边吃枣一边在小院门口支了张桌子,晒着太阳打起了麻将。孙老爷不再附庸风雅地看棋谱了,躺在椅子里,身上盖着毯子,眯着眼睛,听晚风楼的说书先生给他讲最近市面上很火的演义。与外面的热闹相比,客房里安静下来,安静得显得有几分压抑。谢周终于把那个自从他认识花小妖开始,至今已潜藏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关于她的身份。关于她的过往。也关于她对青山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但压抑二字,显然不应当用在花小妖和谢周身上,随着花小妖撑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靠着床头坐下,这份压抑顿时如烟消散。花小妖拢了拢因为昏睡而乱糟糟的头发,搓了搓脸,显得有些慵懒。“我的父亲啊……”花小妖说道:“他是个坏人。”
谢周怔了怔,没想到花小妖最先给出的会是这样一个评价。“或者坏之一字都不足以形容,他是个恶人,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恶人。”
花小妖说道:“若是论恶,我们曾见过的赵公明,邹若海之流,给他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