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灯一夜未熄。“你还想在这跪多久？”

卫帝穿戴好龙袍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眼下的乌青可见他在里面陪了卫长明一夜。“直至父皇满意。”

朝堂之上，卫帝注视着下方一如往常和臣子争论社稷的卫长平，某些决定就此变化。昨日他没有被卫长明的任何一个字打动，他想过，倘若卫长平被他赶出去后和卫长明一样跪在那里，那他心中的那杆秤一定会偏向卫长平。可是他没有……“进来给朕更衣。”

卫帝下了朝，稳步从卫长明身侧越过。卫长明疲倦的眸中瞬间划过流光，生生忘了自己跪了一夜，双腿此时已然僵硬，而又起身过猛险些摔倒。“六殿下小心！”

一旁的小太监手快的扶了他一把。“多谢公公。”

卫长明胡乱的揉了揉膝盖，对着小太监轻轻一笑，而后快步进了御书房。卫长明接过总管太监给卫帝更衣的动作，侍候卫帝褪去繁重的衣物。“朕不知道你突然回京，突然同朕说要进入朝堂是要做什么。”

卫帝闭着眼睛，任由繁重的衣物脱离自己，声音格外清冷：“也不知道你和任嫙关系这般亲近是否有什么目的。”

卫长明手下微微一顿，没有出声，接过总管太监递来的常服给卫帝换上。“但所有人都知道任家在百姓心中占据的地位有多高，得任家支持，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卫帝缓缓睁开双眸，注视着面前看上去比昨日要乖巧的卫长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或者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反驳的话语。但都没有。“朕想了一夜，考虑了很多，朕可以同意你和任嫙的婚事，至于朝堂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卫帝扯过总管太监手中捧着的腰封，转身自己系上。卫帝轻撩衣摆坐到软榻上，胳膊轻轻搭在腿上，身子前倾，看着卫长明平静又隐含波澜的双眸，沉声道：“但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不要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

“你若答应，朕即刻下旨。”

卫长明转身直面卫帝，方才的乖巧荡然无存，一如昨日，语气坦坦荡荡：“儿臣从未觊觎过任何东西，朝堂儿臣是有不得不入的理由。”

“至于任将军，儿臣是出于真心。”

卫帝轻笑一声，语气捉摸不透：“最好如此。”

再次踏出御书房，卫长明的脚下明显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好似也感觉不到膝盖处的疼痛了。“看来陛下答应了。”

外墙处，一道熟悉淡凉的声音缓缓传入卫长明的耳朵中。卫长明惊讶的侧头看去，只见任嫙坐在红墙之下笑看着他走出来，而周序则站在她的身侧，方才好似在逗她开心。“你们没有回去吗？”

卫长明有些意外，随后唇角含笑走向她。“嗯，在等你出来。”

任嫙注视着他走向自己，笑答。卫长明在她身前站定，半蹲下身抬头看她，玩笑道：“如果我今天也出不来呢？那你不是白等了吗？”

“你一定会出来。”

任嫙唇角上扬。虽然早朝前卫长明将她“赶”离了御书房，但她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一直都在这里，不仅仅是在等他，也是在等卫帝。她知道，卫长明一直这么跪下去并不能起到什么明显的作用，虽可能会引得卫帝动摇，却很难改变卫帝的决定。她也知道卫帝心底最在意什么，所以在向卫帝请安同时坐实了外界她和卫长明的谣言后，她推了一道力。——陛下将来遗诏中的帝王是谁，任家辅佐的就是谁，祖上规矩，不会因任嫙婚配之人而生出二心。“陛下不会这么简单放你出来的吧？”

任嫙抬手将卫长明拉起来，问道：“给你提了什么要求？”

卫长明轻笑，满脸无所谓的走至任嫙身后，抬手推动轮椅，往宫门口走去：“父皇让我不要觊觎不该觊觎的，但我从未有过那些想法，所以不算有要求。”

“那日后呢？”

任嫙声音清浅，让人听不出来情绪。“一如既往。”

卫帝一共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赐婚任嫙和卫长明。而另一道也是赐婚，赐的是卫长平和丞相的千金。“谢陛下隆恩……”任嫙看着手中的圣旨，心中五味杂陈，到了也摆脱不掉的婚约，眼下竟换了一个人来履行。卫长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逆光而来，这一次他再没有被任何礼节规矩束缚，从容的从将军府的正门进来。看着她静默的注视着手中的圣旨，卫长明轻声说道：“我答应你，待外界风声过去，若你不想被婚约束缚，我一定不会过多纠缠。”

任嫙低笑一声，将圣旨递给下人，抬眸望向他。“不是让你休息一会儿再来吗？”

“方才回来时在马车上休息过了，你唤我来不敢耽搁。”

任嫙敛眸没再多言，抬手转动了一下轮椅的方向，卫长明见此快步上前。“周序怎么没有陪着你？”

卫长明疑惑的问道，平日里任嫙只要无事，身边便总能看到周序的身影。见卫长明帮忙，任嫙便没再动，答道：“我让她去给二哥传信了，改了婚约的人总要告诉兄长的。”

卫长明听后，手下微微一顿，耳根浮红，低声问道：“那现在你要去哪儿？”

任嫙听出了卫长明声音中的不自然，掩唇轻笑答道：“自然是祠堂，传信了二哥，怎能忘了父兄。”

“好…”卫长明推着任嫙往祠堂的方向走去，本只红了一点的耳根逐渐蔓延至全部。太子府，卫长平手中紧握的那道圣旨，在昨日卫帝最先考虑的人本还是卫长明……心中不悦的不仅仅是卫长平，冯沂清的眼中也满是晦暗，争了这么久竟还是给了别人做嫁衣。但她很快便恢复好情绪，反正不是即刻成婚，她还有机会，生于后院的女人如何争的过她，且看卫长平的样子，显然他也是不满意的。冯沂清莲步靠近，小心翼翼的安抚：“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