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鄮县后的前两天,林婉婉先是去看了自己的红颜笑和绸缎铺,然后与萧以熏一起,看这几个月两家店铺的流水账。
红颜笑的大掌柜是林婉婉外头请的,小掌柜则是林孟礼,两人相互监督,又有账房独立做账,没出什么纰漏,一切都是稳步发展。
至于绸缎铺,仍由原本的那位东家当着掌柜,账房是林婉婉派去的人,又有绣坊里管事何嬷嬷与其相互监督,亦没有出大差错。
查完了自己的两处产业,林婉婉松了口气,离开鄮县大半年,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掌控之事,还算不错。
接着她看着云裳递上来的礼单,上面记载着她在长城里的人情往来。
有好几样与萧翀有关的礼物,都需要还回去,比如萧皇后送的那套当年由独孤皇后亲赐的羊脂玉首饰,比如那枚代表纵横家星落组织首领的信物戒指。
这日是林婉婉回到鄮县的第三天,阳历十一月八日,大唐人过农历,正是十月十五,下元节。
古代有三节,正月十五上元节,即元宵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即鬼节;十月十五下元节,祭祀祖先。
下元节源自道教,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七月十五地官赦罪,十月十五水官解厄。
这一日,道观做道场,民间祭祖,处处都很热闹。
林婉婉在现代买了一些卤味,送小青玉去王家私塾读书后,问萧以熏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入山进道观参加活动,被后者拒绝了。
于是林婉婉便带着几位侍女以及昆仑并四个武装部曲,进山入观。
现在有了武装部曲,林婉婉出行自然会带上他们当保镖了,在大唐的排场也是渐渐起来了。
道观里不如佛寺那么热闹,但今日是下元节,道家做道场解厄,比平日里还是要热闹许多的。
林婉婉上山其实并不为参加道场,但她也随大流捐了足够的香油钱——一斤胡椒。
因为她出手阔绰,道场做完后,她被道士们安排在了后山最僻静的一处厢房休息。
从厢房的后门出去,正是整座道观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一处景观,陡坡枫林。
十一月的枫叶正红,色彩斑斓,予人美轮美奂之感,犹如一幅秋天的画卷。
林婉婉在林间唯一的一块平底上挂起帷幕,摆了野餐的道具,身边只留了华浓和昆仑这一男一女她最信任的心腹在旁伺候,其余人都被安排在帷幕外面。
秋风起,悬挂着的白色纱布随风摆动,里面煮酒的美女身影若隐若现。
林婉婉这一壶酒刚刚烫至七分,才洗过澡,只绑了个道士髻的萧翀,便大踏步走进了枫林之中。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林婉婉不曾见过的侍女,书棋则远远缀在后头,似乎是在守着林子的入口,不让人误入。
今日的萧翀身着一袭白衣,从里到外连靴袜都是白的。
为了参加今日的道场,他焚香沐浴,斋戒一天,做足了准备,只除了他手中的剑与悲悯的气氛格格不入。
萧翀的爷爷是最虔诚的佛教信徒,历史有名。他的亲姑姑还因此出家当了尼姑,可他却对佛道两教一视同仁,未受家人影响。
有趣的是,他明明没有虔诚的信仰,可佛道两教,却都拿他当最虔诚的信徒一般重视,谁都不愿意失去这位身份尊贵的信徒。
一身白衣的萧翀,在帘子外停住脚步,与里面的林婉婉隔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白纱帘。
跟着他过来的两位侍女,快速在他的身前摆上了案几和蒲团,这是自带野餐工具赴会啊。
“表妹,何事找我?”
萧翀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跪坐好,开门见山地问。
一向嗜酒的他,对于里面烫着的酒香竟无动于衷。
他比以往更守礼,简直是道德楷模。
寻常大唐的表兄妹,可没有这么拘谨的,聚个餐还要隔帘分席,这分明已经是避嫌了。
既然做了决定,再痛苦,萧翀也不会拖泥带水,给双方都徒增烦恼。
两人在道观后山的枫林相遇,自然不是因为缘分,而是提前有约。
林婉婉心里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
“把这壶酒和这几样凉菜端给表兄。”
林婉婉看向华浓吩咐。
“喏。”
华浓应了一声,难得机灵了起来。
自萧翀来到此地,氛围便徒然变得正经起来,令周围的人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两分,生怕纰漏是出在自己身上。
萧翀看着眼前没有见过的卤味,洒然一笑:“表妹,这又是你们那边的美食吗?”
林婉婉笑回:“嗯,鸭脖、鸭舌和糖炒栗子,表兄试试看。”
“多谢表妹,待某尝尝。”
吃货萧翀,对于美食和美酒,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隔着帘子,边吃边寒暄了几句。
几杯酒后,林婉婉示意华浓捧了个小木箱,放在萧翀身前。
“表兄,这里装着萧皇后等人送的礼,我觉得受之有愧,今日把它们还你。”
林婉婉解释了一句。
“还有一枚戒指,我亦承受不起,一并还你。与戒指相关的女子,如今都住在小溪镇的客栈里,想必表兄你早已得了消息。
嗯,多谢表兄的安排了,这一路从长安到钱塘,她们确实帮了我不少。”
萧翀静静地听着林婉婉说话,没有打断,也没有客套,待她说完,他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好”。
他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情绪,就算没有隔着白纱帘,林婉婉也看不透萧翀的,更别提现在还是隔着一层了。
听声音的话,她更听不出他的喜怒,只觉得对方越发莫测了。
顿了片刻,萧翀见林婉婉不再有话,便洒然一笑:“既然事已了,美酒美食已享,多谢表妹款待,在下告辞了。”
“等等!”
林婉婉喊住了萧翀,取出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交给华浓送过去,“表兄,这几样,想必对你有用,就送给你了。”
萧翀接了过来,心里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但没当场询问,只是起身行了一个叉手礼。
西风萧萧吹过,枫叶扑簌簌掉下几片,萧翀犹如来时一般翩然而去,融入晚霞。
林婉婉起身掀起帘子,看着他风流倜傥的挺拔背影,不急不缓地消失在晚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