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义在族里的人缘并不好,甚至还因为他那不省心的婆娘的关系,跟族里好几户人家都吵过架。 但如今人死为大,林孟义哪怕生前再不好,那也是大家的同族族亲。 众人只觉得痛心,而不会有人幸灾乐祸。 大家族式的抱团取暖生存方式,令族亲们的关系都很近。有人进了林家庄杀人放火,这怎么能忍? 为什么他们没想过可能是不小心走火呢? 很简单,海边住的人家房子要么是石头房,要么是泥砖房,都不是容易起火的材料。 往上数一百年,只有前朝末年的兵患时,族里被打劫的匪徒放过一把火,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失火的。 不把周围掘地三尺找出放火的元凶,大家都不会罢休。这不是林国富一家的事情,是他们林家庄一整个家族的事情。 报官是不会报官的,乡下人家就没有跟官府打交道的习惯。毕竟报官了还得给官差交钱,在乡下地方,多花一文钱那都是要千算万算的。 可事情也决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算了,林族长既是族长,又是这里的里长,这件事自然由他全权负责。 “族长叔,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天杀的贼子不但抢走了我们的寒瓜,还放火烧了我的郎君和家,可叫我拖着三个孩子往后怎么活啊!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哇!”
林孙氏抓着林族长的裤腿失声痛哭。 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片火后的惨象,林族长没有苛责林孙氏的失仪。 有住在附近的邻居拿来了自家的外衫给只穿了小衣的林孙氏披上,一场大火葬送了一切,林国富一家往后的日子惨了。 他们这一支人丁并不兴旺。 从林国富算起,嫡亲的胞兄弟就都已经死光了。到了林孟义这一代,嫡亲堂兄弟是一个都没有,有的都是远堂兄弟。 不过虽然嫡亲堂兄弟没有,但同胞亲兄弟林孟义本有三个。 只可惜林青玉的爹林孟廉死的早,而现在这个被从小偏爱的林孟义也没了。 好好的三个儿子只剩下一个最不讨喜的大儿子林孟忠,林陆氏直接哭晕了过去。一家之主林国富也没好到哪里去,哭得也是声嘶力竭。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至惨,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查!孟博,不睡了,叫上所有青壮,点燃火把,搜山彻查!”
林族长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咬着牙拍了拍林孟博的肩膀,沉痛地说道。 林孟博点点头,很快就把要地毯式搜查的消息,通知到了族里所有的青壮年。一时之间,林家庄处处星火。 后半夜,整个林家庄的人都没有睡好。 林国富家为什么会起火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有人故意纵火——因为寒瓜的残骸众人并没有找到。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一目了然,为了宝贝谋财害命,一切都说得通。 但究竟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林家放了火,还能逃之夭夭呢? 半夜没睡的林孟博红着眼蹲在祠堂前的地上,望着那处被火烧黑的残垣断壁,沉默不语。 他们这群人搜了一晚上,山上、海边,甚至连杂草窝和狗洞都看了,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蛛丝马迹。 大家又没有学过断案,如何能这么轻易查出元凶呢! 要说有嫌疑的,那太多了,那个说了要来买寒瓜的商贾、知道林国富家有寒瓜的所有穷人、嫉妒林国富家有寒瓜的亲朋,都是有可能的。 这世上,人心难测,什么奇怪的事都可能会发生。 凶手没找到,但林孟义的丧事不能耽误了,灵堂搭了起来,只是并不热闹。 因为他属于是横死,且尸身还被烧焦了,是绝对不能葬入祖坟的,也不能大操大办的。 不能葬入祖坟,他在九泉之下就没有人庇护。林陆氏拼命地抓着林族长哀求哭诉,林族长都没有松口。 自杀、难产、早夭等等枉死之魂均不入祖坟,这是世代规矩,没有任何人可以破例。因为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气运,会影响家族前程。 这些不得善终之人,如果家中有地的,就埋入地里作为自家田地的守地魂。若是没有田地的,则只能在乱葬岗随意一埋了。 林婉婉昨夜听到了林孟义被烧死的消息,也去看了一眼现场。除了她之外,她家里参与救火的奴仆也都看过现场。 萧以熏的奴仆,那位虬髯大汉忠毅,在见过尸体后,回来就跟林婉婉说那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先死了后被烧的。 林婉婉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忠毅冷静地回道:“烧死的人很痛苦,会挣扎痉挛,但他的尸首完全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萧以熏也是淡淡说道:“尸身上没有反抗的痕迹,你的族人是在睡梦中被人干脆利落地收割了性命。”
林婉婉没有怀疑这两位说的真实性,因为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她回忆了一下昨夜所见,林孟义的尸体,确实是一种挺放松的状态,并没有太狰狞的感觉。 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林婉婉甚至有一丢丢的自责,她给族人带来财富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危机。如果不是寒瓜太值钱,林孟义也不会被人盯上,以致于丢了一条命。 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横财就握不住,只会成为催命符。 “孙锄药,你去县衙请萧明府派人过来。”
林婉婉对着孙锄药吩咐了一句,林家庄里这种毫无头绪地寻凶是没有结果的。 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人做。萧翀自从去年来到鄮县,就传出了断案如神的美名。现在他治下的百姓家里出了事,不找他这个父母官找谁? “喏!”
“慢。”
萧以熏喊住了要出门的孙锄药,看向林婉婉,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为什么要去县衙求人?我知道怎么找人。”
林婉婉诧异地追问了一句:“你知道?”
萧以熏“嗯”了一声,也没有解释,偏头看向从来都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哑女:“你去把人捉来。”
哑女屈膝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