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族长在上次的分钱大会上，跟族人们宣布过，以后再找林婉婉求医问药，必须按镇上药堂里的规律来，诊费药钱都得及时付，不得赊欠。 若有家里实在艰难的，就从族里的分红里面扣除。 反正大家一起出海打渔，一起下地干活，又一起在工坊上工，挣的工分最终都会化为钱物分下去。 林婉婉读《吕氏春秋》，曾读到过一篇“子贡赎人”的篇章。 说的是鲁国有一条法律，发现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就能回鲁国报销赎金。 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却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 结果他这个行为被孔子批评了，孔子是这么说的：“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子贡的错误就在于把道德标准拔得太高，拔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把个人的私德当作公德，会形成道德绑架，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让普通民众闻道德而色变，不再伸出援手。 损己利人那是圣人，无损于己的而又有利于人的，才叫真道德，也是普罗大众能接受的公德标准。 林婉婉其实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在大唐来钱实在太容易。 十几块的胡椒，镜子、布料、铜，都太容易从现代得到，跟大风刮来的一样，难免花起来就大手大脚，不太在乎了。 而在现代她不太容易把古代的古董变现，各方面的监管都太严，所以她就没那么出手大方。 且林婉婉的内心深处，对现代人的防备也更深一些，谁叫她在现代没有什么地位呢。 在大唐，她怎么说都是从五品的乡君，且族里的人又都以她马首是瞻。她付出了能收获情绪价值，就不觉得亏。 在现代，林婉婉若是借钱出去，十有八九是打水漂，但在大唐，林婉婉认为自己的每一分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她很确定，在林家庄她的府邸会十分安全，因为没有人可以越过林家庄的族人伤到她。 就像去年她接收了一批来自琼州的货后，引来了几个夜里闯进门的贼子。 结果林家庄的人二话不说就把贼子全解决了，都没叫她沾上任何事。 林家庄的人，既是她的老祖宗，又是她现在的保镖啊。 对方护着她，她自然也愿意为大家付出，以真心换真心喽。 但像现代问她借钱的这对老夫妻，从来就没有帮过她一分一毫。 她小时候无父无母，他们家的儿子在吃冰棍的时候，也不见对方怜悯她也送她一根。凭什么她现在发达了，就要帮他们呢？ 林婉婉始终记得外婆跟她说过的一件事，当时她尚且年幼，跟住在外公外婆家前面的那户族亲家小孩一起玩耍。 他们家当天在煮玉米吃，可煮熟了他们却只给了自家小孩，完全没想过分一点给林婉婉，就让林婉婉眼巴巴地干看着。 种田回来的林外婆见到这一幕，心酸得不得了，当即把林婉婉喊回了家，立刻去玉米地里也掰了几个玉米回来，煮给林婉婉吃。 哪怕当时玉米还没有长到最大，可外婆还是毫不犹豫掰下来了，就是不想看林婉婉羡慕别人。 玉米又有什么稀奇的，他们家也有。 此事林婉婉因为年幼并不记得，但林外婆牢记在心，后来等林婉婉长大了，唠嗑时还时常提起，这才让林婉婉印象深刻。 没有儿女守在身边的林外公和林外婆，从前在族里并没有人会想着帮他们一把。而二老又是格外注重面子的人，始终强撑，这才会在拆迁后，立刻决定买下小别墅。 外公说住了一辈子大房子，才不要去住格子屋，宁愿守着大房子挨穷，也绝不要住在小房子里花钱大手大脚。 其实若当初舅舅林展天没有把拆迁款的大头都拿走，林婉婉跟外公外婆的生活也不会穷的。 正是因为家里的钱都被林展天带走了，他们两老一小才过得那般节俭。 节俭是美德，但很多时候也是因为无奈。 翌日，林婉婉给张家和王家递了帖子，约了张家长孙长媳王氏以及王家二房的媳妇虞氏，一起到红颜笑里享受全套美容护肤服务。 她会起这个闲情逸致，自然因为有事相求了。 红颜笑的后院，有一处人工温泉池子，俗称热水汤池，是红颜笑里面美容水疗项目的配套之一。 这个人工温泉最初的造价就花了四十六贯钱，之后每个月光是柴炭和人工钱，还得要五贯不止。 而这个花销还是收不回来的，因为它只对高级会员开放，且开了高级会员的贵女们来泡温泉，还不必再额外付费，含在了美容套餐里。 所以每天换水烧水，都能让红颜笑的小掌柜林孟礼肉痛得无法呼吸。 林婉婉偶尔也会来享受一次的，比如需要应酬的时候。 大唐人最爱泡汤池了，鄮县还好些，县衙所在的县属小溪镇都没有单独的汤池，人们想要泡澡，还得爬山去道观或寺庙，那边有开放的公共澡堂。 若是在长安，那汤池可就多了，各里坊都有，最有名的大约就是杨贵妃带红的华清池。 林婉婉泡澡一般不选择到红颜笑里来的，身为南方人，她不习惯跟人裸/裎相对，哪怕是同性也别扭，自己一个人在现代家里的按摩浴缸里享受不香吗？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她有求于人，自然得作陪了。 当穿着比基尼的林婉婉出现在热水汤池时，还引起了王氏和虞氏的侧目。 “婉婉，这是什么布料啊？好新奇。”
王氏率先发问。 林婉婉跳进汤池里，整个人被水流包裹住，只露出肩膀和脑袋，然后才随口瞎编道：“这是我自己研究捣鼓出来的一点布料，工艺复杂，难以推广，就做了这么一套。”
王氏了然道：“婉婉你会的可真多，又会医术，又会美食，还会织造，听说你们棉花工坊里做出来的棉布可柔软哩。”
“确实还行。”
虞氏也在一旁夸道：“乐安乡君的想法天马行空，织出来的布也是别具一格。不过乡君怎地出来泡澡还穿衣服呢？这多难受，全脱了泡汤池那才叫舒服哩！”
“哈哈，哈哈，习惯了！”
林婉婉干笑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