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婉婉的好奇,萧翀漫不经意地回复道:“某自幼失恃,孤家寡人一个,嫡亲的兄弟姊妹皆无。曾有一异母幼弟,不幸夭折。”
其实林婉婉对于萧翀整个家庭的主要成员心里有数,她曾经让陆守约帮忙查过那一部分的史料。 只是关于萧翀父亲那一支的记载,她就一直有些不明白。 资料里就只有一个萧翀,而且在贞观三年殁了。其余人也不知是身份太低微不配被记载,还是他们这支确实人丁就这么单薄,林婉婉一直很疑惑。 现在听萧翀这么一说,林婉婉确定了萧锴这一支确实是绝嗣。如果不是自己的穿越,萧翀也早就湮灭在历史之中。 “原来表兄的手足缘分浅得很呐。”
林婉婉感叹了一句。 都已经说起萧翀的家庭了,机会难得,林婉婉索性道:“表兄,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翀哂道:“某说不当问,表妹便不问了吗?”
林婉婉嘻嘻一笑,调皮道:“表兄,我只私底下问问。听闻你大伯尚了襄城公主,据我所知你大伯比李……陛下年纪还大,但襄城公主当时却才十二岁,是真的吗?”
萧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哭笑不得道:“表妹,非礼勿言。”
“哎呀,这天高皇帝远的海边,前后都荒无人烟,有什么不能说的嘛。我……我听我家师兄跟我说起过这桩婚事,实在是好奇。表兄你就告诉我呗,我保证绝不去别处瞎说。”
萧翀淡淡道:“表妹的观点总是出人意料,某倒不知此事有何可令表妹诧异的。女子豆蔻而嫁,很稀罕吗?”
“不稀罕吗?”
林婉婉叹了一口气,“豆蔻少女才十二三岁呀,以我们医者的角度来说,人都还没长成呢,就得嫁做人妇了。”
萧翀虽然没正面回答林婉婉,但他这么说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承认了襄城公主确实是在豆蔻年华的时候,嫁给了比她爹年纪还大的萧翀大伯萧锐。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嫁给一个三十六七岁的老叔叔。女婿比李世民自己都要大了近十岁,这也是为人父的人能做出来的决定。 自古天家无亲情,政治联姻真残酷。 历史上说李世民只在乎长孙皇后嫡出的几个孩子,庶子庶女对他而言都不过棋子和工具,看来记载的没错啊。 历史中的萧锐只有一个妻子被记在族谱,那就是襄城公主。 但以他年龄来看,也不可能只有襄城公主一个女人。十有八九在襄城公主之前就有滕妾、有通房,说不定还有庶子庶女。 在大唐的律法之中,良贱不允许通婚。 只要男人身边的女人不是良民,不是明媒正娶,那么哪怕这个男人的房里小妾、通房侍女一堆,在名义上,他仍然是属于未婚。 像古代言情小说里描写的公子爱上丫鬟,扶为正妻之事,在大唐绝不可能发生。哪怕这位公子是个情种,他也最多就是坚持终身“不婚”,只要心爱的丫鬟一人。 但,可能吗? “我听闻襄城公主雅礼有度,视公婆如至亲,晨昏定省,早晚侍奉,为此不惜拒绝另开公主府,是吗?”
黑暗中,林婉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似被海风吹散了一般。 萧翀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确实如此,陛下因此而屡次下诏,让其余公主以长姐襄城公主为榜样。”
“呵呵,襄城公主真乃吾辈之楷模呀!”
林婉婉感叹了一句,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反正在萧翀听来,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讽意,只是他不明白她不开心的点在哪里。 这就是价值观的差异了,萧翀再聪明,也不可能明白林婉婉此时忽然产生的惆怅之意的。 海风吹来,林婉婉一阵哆嗦,忍不住裹紧了披风。 两人望着一望无垠的海天,听着海浪柔和的拍打声,均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林婉婉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表兄,是不是像襄城公主这样的女子,才是高门之妇最好的样子?”
萧翀闻言一怔,心中微起波澜。 他能感觉到此刻的回答可能会影响到一件对他来说极重要的事情,因此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似乎怎么说,都是不合时宜的,患得患失之下,回答地便慢了。 “我……” 林婉婉偏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萧翀一眼,忽然心跳加快,打断了萧翀的话,伸手指着远方的天空,笑着转移话题道:“表兄,看,雾散了好多!”
萧翀凝视着林婉婉在夜色中的俏脸,犹如大海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慢慢浮上了一丝笑意,忍不住轻唤道:“婉婉~” “嗯?”
“你在害怕什么?”
林婉婉声音一下子就高了:“什么啊,表兄你在说什么?什么我害怕什么,我哪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林家庄,我的地盘我最大,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萧翀轻笑了一声,道:“嗯,表妹说得都对,你的地盘你最大。”
“切~表兄,你不是会看天象嘛,日出到底什么时候啊?寒风冻死我了,我都要变成寒号鸟了。”
萧翀失笑:“表妹不是抱着手炉吗?何至于就变成寒号鸟。”
接着又道:“今日日出在卯时,再有半个时辰差不多了。”
“啊,还要半个时辰?”
林婉婉晕了,那他们那么早出来等着干嘛,吹冷风呀,“表兄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冷,我不想开口吃冷风了。”
林婉婉扭过头,戴上披风的帽子,裹紧了,用手炉压着披风的缝隙取暖,不让一丝寒风钻进来。 她不再跟萧翀说话,只专心致志地盯着东方的无尽深处。 海浪的声音一波一波地催人眠,这种有规律的柔和的声音,在现代被称为白噪音,有助于睡眠的。 林婉婉的眼皮就在一声声的海浪声中,渐渐变得沉重。裘皮制作的披风,保暖度非常高,脸蛋陷在毛茸茸的皮草里,也加深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她的脑袋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低垂。 萧翀不动声色地靠了过来,让林婉婉的脑袋正好能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地快,目光凝视着前方,低低说了一句:“高门之妇最好的样子某不知,某只知某之妻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