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去医院跟师抄方了,独自坐在电脑前的陆守约走神了。 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此刻罗列着他所知的林婉婉拿出来过的所有古董。 除了顾野王的虫草图,蔡邕的焦尾琴,还有今日的一箱子古籍,其余都跟唐朝有关。 便是这些与唐朝无关的古董也有一个特点——所有的东西都在唐朝以前,无一例外! 再联想到林婉婉只对唐朝历史感兴趣,只懂唐朝的人文…… 陆守约沉思片刻,越发觉得脑海里不可思议的想法真实起来。他掏出手机,点开收藏着的那段古装男子弹琴的视频。 下一秒,他直接打开了电视屏幕,把手机上的这段视频投屏上去。 100寸的高分辨率液晶电视,把这段被他花钱增强过画质和音质的视频,播放得格外清晰。 这一次,他没看人,没听曲,只关注视频的背景画面,甚至按了暂停,然后一帧一帧地细看。 陆守约拿出了鉴定古董的架势,分析画面里出现的背景家具。 良久之后,陆守约忽然笑了起来。 居然全部是唐式家具,从服装到背景,没有一丝破绽! 那把琴的全貌,虽然只露出了短短一秒,但是也没漏过陆守约的眼睛。 这就是焦尾琴,林婉婉拥有的那把蔡邕亲制焦尾琴! 他又点开翻墙软件,找到了林婉婉在外网的那个只放了几段视频的账号。 当初这部美女弹箜篌的视频上热搜时,他也关注过。习惯使然,随便让高手查了查,就顺着ip地址意外发现了林婉婉的马甲。 只是当时他也没有多想,默默点了关注之后,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怀疑。 但今日,他心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把这几段美女弹箜篌的视频,以及跳胡旋舞的视频一一投屏研究后,陆守约挑了挑眉。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令人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 陆守约重又打开萧翀弹琴的视频,摇头失笑:“难怪我怎么都揪不出你,原来你躲在千年以前。”
他关掉了视频,一股自信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 不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才最无力,一旦知道了,便不难攻破。 他当即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让人帮他把市面上所有关于大唐门阀世家之间的残酷斗争,以及与皇权之间拉锯战的资料找出来。 其中关于门阀世家的后宅阴私,繁琐规矩,以及对妇人的种种压迫剥削,是重中之重,有出土文物佐证的资料最好。 一个生活在男尊女卑、一妻多妾合法化的时代的古人,凭什么能赢了全心全意对她的自己呢?! 当然了,陆守约其实也不是百分百地肯定这个猜测,毕竟事情太离奇了。 穿越的小说和电视剧是很多,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提过只要某种速度超过光速,就能穿越时空,还有黑洞、虫洞、外星文明等种种。 但放到现实里,还是过于诡异了一些。 哪怕从科幻的角度看,即便能穿越过去,也不可能改变过去、参与过去。 改变过去不属于科幻,属于是玄幻了。 我爱的人,是妖精? 陆守约扬起笑,心中暗暗道:婉婉,就算你是吸人精魄的妖精,我也甘之如饴。 正在埋头跟师抄方的林婉婉,自然不会知道陆守约这儿的一切了。 陆守约也不会直接去找她求证,如果是真的,细心留意总会有破绽的。 要是林婉婉知道今天捐赠的一箱子书和一句玩笑话,能让陆守约猜出真相,打死她都不会捐了。 另一个时空的鄮县县衙里,此时刚处理完政事的萧翀,正默然写着字。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写到最后一个字时,萧翀堵得慌,手一重,墨便不知不觉染透了纸,就像他蒙了灰的心一样。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林婉婉所谓的游侠儿师兄,根本从来没有在码头露出过踪迹。 甚至有没有这个人都是未知,或许跟她嘴里的那位亡故的未婚夫一样,只是个谎言。 她不知道,自己这位鄮县父母官,对于码头的掌控力度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 她拿出来的那些所谓来自西域的珍宝,连长安城里走南闯北的各国商人都没见识过,生活在长安的各国贵族与使者,也拿不出这样的好东西。 这一切的一切全是破绽,她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只是,她那么努力地隐瞒,他便也装着不知道,不深究,甚至还帮忙掩盖。 她所受的教育,绝不是一位老师就能教得起来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强大的文明支撑,所以才显得她那般与众不同。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差异大到如此地步,令她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此,萧翀把这张被墨污染了的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扔到了废纸篓里。 重新抽过一张纸,提笔蘸墨,写道:相思了无益,惆怅是清狂。 眼前的字渐渐变成了林婉婉狡黠调皮的模样。 她的那句“喜欢,但是,不嫁”又在耳边炸响,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木然,内心之沉痛无法言喻。 “咳咳咳!”
忽然,萧翀咳嗽了起来。 春日乍暖还寒,向来衣衫单薄的他不幸感染了风寒,虽吃药治好了病,但却落下了一个咳嗽之症,始终未愈。 他应该永远都不再见她的,既然她说了要自由,他就该体体面面退回“表兄”的位置,当一个永远都不愿意步入婚姻的合格的未婚夫。 反正他向来离经叛道惯了,谁又能逼他呢。 只要姿态从容,谁又能看出他的狼狈。 他心里很清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子房,你在书房吗?”
独孤頔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 萧翀咽下了咳嗽,也隐去了眼泪,缓缓起身道:“我在。”
独孤頔的身影下一秒就出现了,他本要说的话在望见他的神色时顿住了。 一个眼睛半瞎的人,内心更如明镜,总是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但是独孤頔什么都没有问。 “希文兄,有事?”
萧翀已经恢复成一贯从容不迫的模样。 独孤頔叹了口气:“是,有事。它山堰那边,有罪人想逃役。听说,最近那边的伙食被克扣得很厉害,底下的犯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萧翀一听,立刻走上前道:“走吧,边走边说,去现场看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