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霍惜归宁。 与她同归的,还有碧珠、碧玥,都带了各自的夫婿和儿女回来,一家骨肉团聚,其乐融融。 碧珠嫁给抚远伯的长子,碧玥嫁入太夫人娘家,两人都过得不错,一家子姐妹相聚,再忆闺中岁月,心中更是畅快。 张辅看见几个外孙,被小渔儿等人揪了好几根胡须,一边哎哟哎呦叫唤,一边与外孙们亲香,脸上笑容都多了起来。 霍惜和穆俨与一家人在厅堂叙话。悄声问霍念,“怎么张解和父亲面色不太好,这是闹别扭了?”
霍念看了他俩一眼,摇头,悄声道:“没呢。是年前二姐派人带来东宫下赐的年礼,父亲得知她近段时间郁郁寡欢,前些日子还大病了一场,忧心呢。”
霍惜想起张碧瑶这些年在东宫的日子,叹了一口气。 嫁到皇室的女子,若无儿无女,又不得宠,一辈子只怕就老死在宫墙内了。和离不得,连娘家也轻易回不得,要见一面娘家人,还得各处请示。 张解少时还时常到东宫找碧瑶,张解大了之后,为了避嫌,也极少去了,而碧瑶又等闲出不得东宫。 这一切都是吴氏做的孽,本来英国公府的女子,很不必再送入帝皇家固宠。为了张解,白白断送了碧瑶的一生。 和一家人在一起用了中饭,霍惜与张辅在园子里消食。 “父亲在忧心碧瑶?”
张辅脚步顿了顿,看了霍惜一眼。 碧瑶和囡囡不同母,隔了一层。姐妹情淡淡,不如与碧珠碧玥碧珂她们感情和睦。见霍惜面上无异,不见生气的样子,张辅松了口气,道:“碧瑶嫁入东宫已有数年,但膝下犹虚,父亲确实担忧她。”
张辅五个女儿,四个已出嫁,除了碧瑶,霍惜、碧珠碧玥在夫家过得很是不错,余一个碧珂,还不及长大,门槛已被人踏破,只怕也是不愁的。 只碧瑶这一生只怕要困于宫墙内了。 东宫女人不少,给太子诞下子嗣的也不少。虽说有他这个国公在,碧瑶偶尔还能承宠,但没有子嗣,只怕日后艰难。 “你姑姑在宫里,常年不见亲人面。你祖母提起她就掉眼泪。为父是怕碧瑶步入你姑姑后尘。”
想起吴氏瞒着他做下的事,张辅心中又恨得很。 不想提吴氏给女儿添堵,只道:“我最近时常梦见你母亲,交待我要看顾好你和念儿。为父不敢不听,待要与她再多说几句,她就不见了,只怕还是怨我……为父见你在穆家过得不错,便放心了。女婿是个疼人的,把你交给他,父亲放心的很。”
霍惜见他伤感,不知如何宽慰他。母亲是他们父子三人心中的刺。不提尚可,一提就疼。 霍惜笑笑:“您跟穆俨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经常跟我说,您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时常训斥他。”
张辅哼了声,“他身边没个长辈教训,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做事横冲直撞,几乎把京城勋贵百官得罪尽了。”
霍惜默了默。 张辅叹了口气:“囡囡啊,父亲希望你过得舒心,但女婿现在手段越来越凌厉,为父知道他的心思,他忠心于皇心,一心听令于皇上,这本没错,但水至清则无鱼,需审时度势,方能细水长流。若舆情于他不利,皇上虽知他忠心,将来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多谢岳父教诲,小婿谨记在心。”
霍惜和张辅齐齐回头看去,就见穆俨从别处缓缓走来。 张辅哼了声:“这是我英国公府,不是你锦衣卫衙门!耳朵竖那么长!”
他与自个女儿说几句体己话,这人耳朵竖得倒长,生怕他道他一两句不好的话一般。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 半刻都离不得他女儿? 穆俨走近,态度恭谨:“我知岳父一腔拳拳爱护之心。小婿谨记于心。”
“你也不要只在嘴上说说,需记牢在心里,并付诸于行动,如今你不是孤寡一人,你有家室,有妻有子,凡事留一线,于你于你妻儿,都极有好处。做事需得为家人多方考虑,莫把路走窄了,帝皇身边不缺能人,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父亲,若是皇上知他办事有所保留,还能放心用他吗?如您所说,皇上身边不缺能臣,若失了圣心,只怕他诸事也顺当不了。”
锦衣卫官员若不得圣心,再被百官一排挤,只怕真的没路可走了。 张辅哼声,“官场门道多着呢。他小子毛都没长齐,要学的手段多着呢。”
“请岳父指教。”
穆俨拱手揖礼。 张辅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 “你切记,万事须三思而后行,莫孤直无迂回。皇上难道不喜欢能吏能臣吗?但能吏能臣的忠言也逆耳的很,偶尔听一听别人说些拍马奉承的话,还会觉得心里舒坦。上位者无一不是玩得一手好平衡,你莫呆头呆脑一条路走到黑,到时候成了孤臣,无人拉拔你一把,被群臣攻讦,你说上头是舍你一人,还是舍群臣?”
“小婿谨记。多谢岳父教诲。”
穆俨真心地给张辅揖了一躬。 这些年他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也没人拉他一把,路皆由他自己闯了来。一路走得异常艰难。如今有岳父时不时指点着,让他少走了好些弯路。 “岳父放心,小婿谨记。小婿视惜儿如命,一切都以她为要,行事必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哼。“莫要只是嘴上说说。”
“小婿以性命起誓……” “谁人要你起誓!”
张辅打断他。 霍惜看了一眼这翁婿两人,笑了笑,扶了张辅和他一并走着。张辅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手臂上囡囡的手,眼眶忽觉有些湿。 他一众儿女,与他虽亲,但不近。自七岁起,就无人再与他如此接近了。 只有他的囡囡,好像世俗女德女戒皆不在她眼里,想来拉父亲的手就来拉,想扯他的袖子就上来扯。 张辅抬头望了望天,眨了几下眼睛。 穆俨看了他一眼,再看霍惜扶着他的手,嘴角扬了扬。 “父亲,你莫忧心碧瑶,如今她还年轻,没准再过些日子,就有好消息传来了。再说,即便她一生无儿无女,有您这个英国公杵在那里,谁人敢欺她!如今她这般,没准也是个好事,东宫妻妾争宠得厉害,她独善其身,没准还能得以保全。待将来风清日朗,自然有她的好日子。”
张辅有被他的囡囡安慰到,心情好了不少,拍了拍霍惜挽在他手臂上的手,“好好,父亲听你的。”
霍惜笑了笑,与他拉了一回家常,不一会,霍念也寻了来,姐弟俩便陪着他边闲逛边叙话。 “听说过了年,父亲要再赴交趾平叛了?”
霍惜说完又看了霍念一眼,“念儿也要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