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中心。　　陆知渊很浪漫地摆了烛光晚餐，顾子遇看着白桌布，玫瑰花，摆盘非常漂亮的餐食，面无表情地问陆知渊，“我是不是自觉一点消失掉？”

“你若不想和我们吃饭，我也不介意。”

陆知渊装模作样地笑着，“你可以和黎江坐一桌。”

“我偏不！”

顾子遇拉开椅子，光明正大地坐下来了，电灯泡也是有尊严的，电灯泡就没资格吃烛光晚餐了吗？　　他们一家三口经常一起吃浪漫晚餐也习惯了。　　顾瓷说，“我今天和子遇去菩提山踏秋，看到三生寺的牌匾上有你的名字，僧人说是你认捐的功德，你什么时候认捐的？”

“很早就认捐了。”

陆知渊说。　　“我去了几次，都没发现牌匾上有你的名字，可见观察力欠缺，你为什么喜欢三生寺呀，附近很多寺庙你都不认捐，偏偏选了菩提山。”

“景色好，我年少时陆泽经常带我去踏青，踏秋，我也喜欢寺庙门前的菩提树，当时寺庙里的主持都很穷，也没什么僧人，三生寺也没名气，我赛车风险又高，所以就供奉了佛祖求得保佑。”

顾子遇听着忍不住插嘴，“爸爸，你赛车要么求冠军，一帆风顺，要么求平安，怎么跑去三生寺求了，人家求姻缘的。”

“求姻缘就不能求平安吗？三生寺供的是阿弥陀佛，不是姻缘佛，供阿弥陀佛就是供十方诸佛，求什么都可以，不单单是求姻缘。三生寺因菩提树和三生这名字的缘故，大家都觉得是求姻缘的，其实不尽然，门口菩提树上挂的木牌求什么健康长寿，阖家圆满，加官进爵，什么都有。”

顾子遇被科普了一下，还蛮新鲜的，得到一个新知识点，“你不信神佛，还供神佛，真是很矛盾啊。”

“所以我出车祸，不能赛车了，这是佛祖对我不诚心的惩罚。”

顾子遇，“……”　　他瞄了一眼顾瓷，狠狠瞪陆知渊，你这西湖龙井，太绿了吧，竟然在妈妈面前茶言茶语，引得慢慢心软。　　顾瓷轻笑说，“我本来想找方丈解签的，谁知道他没在寺庙里，僧人说他云游去了，听闻三生寺的方丈解签特别灵。”

“以讹传讹的吧，你要解什么签，我也能代劳。”

陆知渊把螃蟹的肉仔仔细细地剔出来，把蟹黄和蟹肉仔细分开，放在小碟中递给顾瓷，又开始给她剥虾。　　秋季是吃螃蟹的季节，隔三差五在吃，顾瓷身体好，也不怕寒，配着黄酒非常爱吃。　　“你也会解签？”

“我当年在神庙里听着众生心愿，自然会解签。”

陆知渊目光温柔又绵长，当年的小瓷求姻缘时，他为小瓷解签，那是一支下下签，小瓷命薄上无婚嫁，也无子女，是英年早逝的命数。他代神官行使职责，虽没有神职，却有神格，但凡他解的签，从无出错，因此他很少给人解签。　　那一年月光下，小瓷见他神色沉郁，眼中期待如烟花散尽，知道是一支下下签，他却和小瓷说了谎，他骗小瓷说，她会嫁得如意郎君，生儿育女，百年时儿孙绕膝，她无病无灾地在温暖的床上离世，一生圆满，是罕见的好命。　　小瓷信了，每天都很快乐，神殿是所有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存在，他代行职责，不能撒谎，一旦撒谎每夜都会承受锥心之痛，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撒谎，小瓷也是。　　她很快乐地期待着自己的真命天子，相守终生，可最终，她的命数如那支签所言，和心爱之人有缘无分，死在大婚之夜，无媒妁之言，也无一纸婚书，婚礼中断，佳人殒命，那一年小瓷二十五岁。　　“求了什么签？”

陆知渊温柔地问。　　顾瓷轻笑，“没带回来，太遗憾了，不然让你解一解。”

顾子遇迷惑了，妈妈根本没求签呀，进三生寺礼佛的，都会求签，顾子遇还求了一支呢，僧人解签说是上上签，工作顺利，步步高升，他求的是事业，顾子遇觉得很准，哪怕僧人们都挑好话说，他也觉得很准。　　顾瓷却没有求签，顾子遇清清楚楚地看到顾瓷眼里的抗拒和排斥，她不喜欢求签。　　他却很有眼色，又或许母子连心，没有戳破顾瓷。　　“下次我带你去求。”

“好啊！”

顾瓷轻笑，把小碟里的蟹肉吃了一干二净，饭后，陆知渊泡了普洱，顾子遇喝了两杯就去书房了，顾瓷陪陆知渊在阳台的茶室里喝茶。　　“今天找方丈，真的为了解签？”

陆知渊给她倒茶，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那是一双能看透她的眼睛，顾瓷忍不住看向陆知渊。　　岁月不曾在他脸上落有风霜，眉目飞扬中仍有少年时的意气，气质却沉淀了，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藏于剑鞘里，敛去锋芒犹如春风拂面。　　顾瓷坦荡地说，“我不喜欢求签，甚至很讨厌，从小就不喜欢。津津喜欢求神拜佛，我陪她去过好几个寺庙，每次都在门口等她，她心愿得偿后连续三年还愿，我也陪她一起还愿，却没有拜过，更没有求过。今天去三生寺是因为……你去了三生寺，见了方丈。我和子遇正好去踏秋，可僧人们却说方丈云游了，我心中困惑，你……你和寺庙的方丈是旧相识吗？”

“是旧相识，我有困惑时，总会找他。”

陆知渊喝着茶，温言说，“他的确行踪不定，那天见面后就有云游了，你见不着也正常，本来他在外云游，我非要把人拽回来的，除了年末，他一般不会在寺庙里长住。”

“原来如此，那你有什么困惑？”

顾瓷问。　　“近日总是做梦，有些不安。”

陆知渊挑拣一些说。　　顾瓷却不信，“陆知渊，或许你觉得善意的谎言对我最好不过，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谎言哪怕再美，再温柔，也是谎言，变不成真相，我宁愿接受残酷的真相，也不接受美丽的谎言。”

“小瓷……”　　“你又要离开我们，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