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的胡子哥这才开口：“我也是担心这个，要不是冬天，咱们倒也能绕道，可就这天气，那条小路根本没法走，咱们要想出山，必然得从南山走。可我也不确定狼群还在不在……”袁素娘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那条小路只有上头村和下头村的村民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他说他不是上头村的人，莫非是下头村的？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胡子哥又道：“咱们是从东面进来的，东面战乱肯定不能走，北面更冷，怕是也没活路，西面是悬崖走不通，之前遇到的那人已经都跟咱们说过了。所以现在只能从南面走……”“还要去追方家嘛。”

李四嘟囔道。“对！追方家！必须得追上！”

只有一条腿的张三急忙道，“方家欠了大哥的，必须得追上！”

他说完，眼神里尽是得意，似在得意自己的高明的谎言。袁素娘没看明白，她默默撇了撇嘴，幸好她没说自己是方家的儿媳，又给莫莫改了名字，这个胡子哥还真是跟方家有仇！胡子哥没接张三的话，而是继续道：“人怕狼，狼也怕人，人多一些，闯过去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众人沉默了。蹲在灶旁的莫莫拖着腮问了句：“战乱是什么？比狼群更可怕吗？”

此言一出，几个汉子的面色都凝重了下来。他们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睛却不约而同看向了自己伤残的肢体，许久，赵六才喃喃道了句：“人呐，有时候比洪水猛兽更可怕……”莫莫还是满眼懵懂，但却起身上前，挨个摸了摸几个汉子的头，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我娘说，我是她的福星，我摸了你们的头，你们就都有福了！”

“对！”

胡子哥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都有福了，所以一定能顺利出山的！”

说完，他站了起来，“所以我觉得还是得跟他们一道走，人多势大，狼也会怕，再说他们有十来个青壮男子，万一遇上狼群，胜算大些。”

他说完，环视众人。谁都没有说话，答案已经在他们的眼神里。他们相信胡子哥，包括袁素娘。胡子哥转身出去，站在雪地里望向狼牙山南山。他，方尧，时隔六年又回来了，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回来，也没想到，家人竟然全都走了。听说逃荒的人都往南去了，他定要追上家人，爹、娘、大哥……还有他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媳妇……至于那个害他的人，将来有一天，他总会报这个仇！想到这里，方尧直奔昨夜有火光的那家。这是村长何升家，何花儿是何升的幺女。见方尧来，何升还摆着架子道：“你来了，有事啊？”

方尧直言道：“先前你们村的人去求我的事，我想好了。”

何升嘴角抽了抽，垂首掩住尴尬，“呃……那个……”方尧才懒得听他支支吾吾，便道：“你们要是没想好，我们这就出发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何升急忙道：“你等等！”

方尧顿住脚步，转头。何升恳切地看着他，“逃荒不易啊，瞧瞧你们那一队人，不是女人孩子就是些不齐全的，我们呀，是瞅着你们可怜……”方尧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转身便走，这回，任由何升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见他走了，何花儿急得直跺脚，“爹！昨晚你明明就看见他们很厉害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

何升蹙眉挥手，“你个女娃子懂啥，去去去！”

何花儿咬着嘴唇，眼泪快要流出泪来，“爹，要是再不走，咱们非得饿死在这里不可！到时候剩下的这几户，不得把咱们生吞活剥了？”

何升没说话，倒是他媳妇何李氏急了，“当初他们听了你的话，屯粮没逃荒，可谁能想到会遭了贼？这两天他们都满口怨言，回头要是再不走，只怕他们非得把咱们一家给吃了！”

屋外，也传来了附和声，那是何花儿的哥嫂们。何升想了许久，却闷着头不说话。何李氏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何花儿道：“花儿，你去说去，就说咱们同意跟他们一起走，都这光景了，实在不成，给他们几两银子！”

何花儿担忧地看着她，“娘，这时候谁还要银子？他们要是想要粮食怎么办呢？”

“粮食？要不是靠着之前藏起来的麸皮和酒糟，咱都快饿死了，哪有粮食给他们！”

何李氏尖着声音道，说完，她忽的笑了下，“对了，咱还有几坛酒，他们那些糙汉子，定是喜欢酒的，你就说，可以给他们两壶酒！”

何花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老大老二，你们跟着点，那一帮糙汉子，可别欺负了咱们花儿！”

何李氏赶忙喊了一声。何花儿本就是下头村最好看的姑娘，再加上村里大半人逃荒去了，未婚的姑娘只剩两个，她出出进进都是有人跟着的。方尧去了没谈妥，回来便招呼人收拾东西，一行人都已经出了大门，就见何花儿带着他的下头男大部队又来了。见他们要走，何花儿显然很着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大叔，你们先别走……”“他没比你大几岁，叫大哥就成了。”

袁素娘好心提醒道。何花儿面上一尬，“大哥，是我眼拙了。你们先别走，昨晚是我们的错，可他们也确实是饿到不行了……”“过去的事，不必提。”

方尧挥了下手，拉起了雪橇的绳子。何花儿急了，“大哥，昨夜的事不提，就说今天的事吧，我不瞒你，南山有狼，前几天我还听见狼嚎来着，我看得出来，你们这些人很厉害的，我们虽然不比你们，但好歹人多！”

看着她诚恳的眼神，方尧没继续走，而是静静地站着听她说。“人怕狼，狼也怕人，咱们结伴走，你们也好，对我们也好！”

何花儿的眼神极其真诚，“眼下这光景，我们实在拿不出什么给你们，家里还有点酒，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拿给你们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