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脚步身咯吱咯吱的，虽然很轻微，但袁素娘却听得真真切切。她悄悄松开莫莫梵梵，抓起了方尧给她的那把刀。虽然生理上她是孩子娘，但心理上她还是小姑娘，万一哪个兔崽子敢对她动歪心思，她可不会客气！这么想着，她一手提刀，悄悄掀开窝棚的一角……“啊！”

才掀开一角，就见外面守着个看不清的脸，她顿时被吓了一跳，准备提刀去砍。可那人却一把擎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二妹，是我！”

是方尧？他鬼鬼祟祟做什么呢？袁素娘气恼着压低声音道：“吓死我了，你干什么呢？”

方尧默了默，没说话，索性一掀帘子钻了进来。这又把袁素娘吓了一跳，她急忙退了退，警觉地看着他，“你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却见方尧为难地看了过来，“方才我见下头村有几个后生，老是往你这边瞅，我怕生什么事端。我就待一会儿，等他们都睡下了，我就回去，好让他们以为咱俩真是……夫妻……”“哦，那多谢了。”

袁素娘说着，抚了抚心口，往里挪了挪，躺下，“那你往里些，暖和。”

她就知道，方尧是个正派人，怎么可能干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呢？殊不知，此刻方尧正因为扯了谎，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是有人惦记袁素娘没错，但并不是下头村的人，而是赵六。方才赵六一直嘀咕，说寡妇配瞎子，挺配，且方尧看出他真是挺想钻袁素娘窝棚，总觉得不放心。当初他可是保证过，说决不许人动歪心思，万一赵六真干出什么狗事，他还真把自己过命的兄弟给杀了？思前想后，他决定先钻进来，好绝了赵六的念头。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动歪心思的，反正说好了，这一路两人就假装夫妻。这六年，他无时不在惦念自己那个只共度一夜的媳妇，他清楚地记得，她只看了他一眼，就避开眼神再不敢直视，他也记得，她那一夜只说了两句话。“夫君……”“好疼……”那张脸在他记忆中已经模糊，他多少次梦到那夜都看不清那张脸，但却总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脸……怀揣着甜美的梦，方尧抵不过疲惫，渐渐睡了过去。这夜，似乎特别宁静。只是几乎所有人都是被一场争吵给惊醒了。“这是什么时候？你知道一块麸皮饼有多珍贵吗？”

“我没拿，真没拿……”“我明明亲眼看见了！”

一听这争执声，袁素娘急忙起身出去。此时，方尧已经带着人收集没烧完的木头。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袁素娘道了句：“没燃尽的放进雪里灭掉，也带走，能用。”

说完这句，她就匆匆奔赴吵架现场了，只留下方尧似在思索她说的话。袁素娘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那个说自己没拿的声音，是何花儿的。此时，一个黑瘦的姑娘正叉着腰站在何家的窝棚前面，大声地喊道：“你别装了，我明明就看见我哥给了你一块麸皮饼！我看你家就是靠着你骗吃的，才一直没给你许配人家！呸！”

何花儿都快急哭了，一个劲道：“我没有，真没……”何升气得要死，扯着嗓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们何家还稀罕你们那点？田老屋！好好管着点你家这丫头，让她赶紧把嘴闭上！”

“就是！”

何李氏也扯着嗓子喊道，“我们家花儿可是当宝贝养的，我看是田四柱他痴心妄想，你们才编造这种话！”

黑瘦姑娘不依不饶，一把拽住了何花儿的手腕，骂得更难听了：“怎么？你有胆子拿没胆子承认？连着之前我哥给你的，带着这次的，全都还回来！”

何花儿一边稀里哗啦地哭，一边挣扎，可黑瘦姑娘显然比她更擅长打架，上来就往脸上招呼。这情形看得袁素娘火冒三丈，她急忙上前，一把拽开了田三丫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何花儿躲在她身后哭诉：“嫂嫂，田三丫非说她四哥给了我一块麸皮饼，可我真没拿，我压根见都没见过……”袁素娘直觉她说的是真话。当然，她的依据不光是何花儿真诚的眼神，这姑娘可是下头村村花，追求者众多，而且看她的状态就是被家里娇养着的，还至于为了那么一点吃的撒谎？袁素娘想替她说几句话。可此时，田三丫突然而出的言论惊呆了众人。“这年景，吃的可是比天都大，这可不是一块麸皮饼的事，我就算是拿着二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块麸皮饼，所以你说说，这饼可不单单是一块饼，它都能充当彩礼了！”

她才说完，何花儿的脸都白了，拽着袁素娘的衣角道：“嫂嫂，你帮帮我，我不要嫁给田四柱！我真没见什么饼，我也没拿过他们的东西！”

袁素娘注意到，田三丫身侧站着个不高的男子，他一直垂着头不说话，以至于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却能感觉到一种大写的怂。袁素娘有点明白了，这田家真是贪心不足，摆明了要是不给东西，就让何花儿嫁给这个田四柱。她清了清嗓子道：“三丫姑娘，我能问你几句话吗？”

田三丫转头看来，面上带了两分客套，眼神里却有五分嫌弃，“你说呗。”

袁素娘心里顿觉厌烦，但面上却不显，笑吟吟道：“你说你四哥给了她一块麸皮饼，这事除了你，可还有别人看见了？”

田三丫撇了撇嘴，“我四哥面皮薄，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也是我半夜起来解手看见了，不然又跟以前一样，就白给了！”

“那你看见他给，也看见花儿接了？”

袁素娘问道。“那可不！不光接了，她还吃了呢！”

田三丫一撇头，理直气壮道。何花儿急忙拽着袁素娘的衣袖，“嫂嫂，我真没吃，我见都没见过！”

听到这话，田三丫急了，她家的人全都急了。“你要没吃，我家三丫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可不是胡咧咧的人，大家都知道，我们老田家就没有爱扯谎的人！”

“要是之前，一块饼子也不算什么，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家手里都没什么存粮！”

“你们家瞧着办吧！要么还吃的！要么就抵彩礼！”

袁素娘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人看来全都是无赖。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