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尧下意识看向袁素娘，但这个平时很自然的眼神交流，此刻却显得两人都心虚有鬼似的。他急忙掩住尴尬道：“你还听到什么了？”

“好像还听到他说什么青坨郡、妇人……别的就没听清了。但我看他那表情好像鬼鬼祟祟的。”

方尧想了想，看向张三，“你去把他弄到这车上来，咱们不能冒险，他不会拿自己冒险。”

没一会儿，刘连就被张三扛麻袋一样扛到了车上。此刻袁素娘和方尧都顾不得尴尬了，方尧一边赶车，一边吩咐道：“张三李四王五，审他！”

刘连下意识捂住了头，“别打我别打我！问什么我说什么！”

张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那你就跟我们说说，你们堵在狼牙山南山，有没有遇到上头村和下头村的人？”

“有！”

刘连指了指袁素娘，又指了指何升他们，“这不是吗？”

“不老实！”

张三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好好说！”

刘连顿时苦着一张脸，“遇上过，可……不是我干的，都是唐山鹰，是唐山鹰非要把他们卖掉的！”

方尧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王五当即拽住了刘连的耳朵，“你好好说，他们都被卖到哪里去了？”

刘连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男的充军，女的、女的都拉到青坨郡了……哎哟，轻点！”

可王五非但没松手，还又拽了拽，“说清楚，上头村的和下头村的，是不是都被卖到青坨郡了？”

“哎哟！我们只管把人交给他们，听说都拉到青坨郡了，然后我也不知道了！”

这话一说完，整车的人全都沉默了，只有赵六，悄悄咧开了嘴。方尧心中澎湃汹涌，只盼着他娘和嫂嫂都在青坨郡，可袁素娘却刚好与之相反。袁素娘的心一直砰砰乱跳，她甚至都不想进城了，想绕道走山路，可只她一人，走山路遇唐山鹰他们，估计还不如进城去。谁说方家的人一定在青坨郡？万一她们没被卖呢？万一她们被卖到别的地方了呢？好歹假夫妻一场，就算方尧知道真相，也不会那么绝情吧？可她悄悄瞄了方尧一眼，就见他双眼都好像在喷火，心里就又开始不踏实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青坨郡外。城门已关，他们只能等到明天再进。夜里，他们原地扎营，商量对策。“明日得先派个人去打探打探，看看城里是什么情况，可别再像白岗镇一样。”

方尧道。何升想了想才道：“我看就让李四去吧，他腿脚快。”

袁素娘想说“怎么不让你儿子去”，可当她看到依旧丧着脸的何花儿，这话便说不出口了。方尧自是不当心旁人，便决定让张三李四去，“我们身上没钱，让他们去也成，但是买路钱得你们出。”

何升想了想，正要开口，孙小关忽的站了起来，“你没钱，我们也没钱了！去哪给你们弄钱！”

孔文也低声道：“我们也确实没钱了，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没等他说完，田三丫忽然开口道：“祖母还有个镯子，在胡子嫂那里，既然大家都没钱，不如把那镯子当了！我可先说好了，镯子是孔家的，我们愿意出一份钱，但剩下的都得给我们！”

袁素娘拉下了脸，“镯子确实在我这里，但祖母说了，那镯子有用。实在不成，你们各家出一个人进城去打探！”

这下，田三丫慌了，“张三有力气，李四跑得快，我家孔文可是读书人，让他去，万一有什么事跑都跑不掉！”

“对！我伤还没好呢！怎么能让我去？不如让广后去吧！”

孙小关急匆匆道。何升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想发火，却还是冲着方尧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大胡子，你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我实在是不能让他去，我这里还有件绸子的衣裳，看看能不能当成买路钱。”

“衣裳能值几个钱！”

刘连嚎了一嗓子，“这不有三匹马么？你们不会想把马也带进城吧？”

他这么一说，方尧看他的目光才稍稍松缓了几分。马匹都是有烙印的，要真是牵着进城，只怕是马上就得被抓起来，刘连竟然能指出这一点，看来他应该没什么猫腻。方尧沉声道：“今晚咱们先宰一匹马，大家好好吃一顿，明天让他们带些马肉进城，看能不能卖。至于进城钱，每家出点能当的东西，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何升当即起身，“这法子行！我做主了，各家赶紧去找东西！谁不想出，就自己走！”

他说完，田三丫和孙小关自然不愿，田二柱和田四柱也不愿意，几人跟他掰扯了起来。可方尧并不理会，他只是走到那匹最瘦的马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马，那眼神像是在看爱人一般。听说男人都喜欢车，在古代马就相当于车，想来方尧是舍不得宰那匹马吧？袁素娘很想上前去安慰他几句，但才走出几步，她忽然想起，人家是有夫之妇，她应该与之保持距离。她是坐下了，可何花儿却走过去了。何花儿也落寞地抚摸着抚摸着马颈，幽幽道了句：“我二哥也喜欢马……”方尧沉默了一阵，不知该怎么安慰。何花儿抬眼看他，落寞道：“胡子哥，你跟我说说，当时情形是怎样的？”

方尧的神情肃穆起来，“当时场面很混乱，李四引开了官兵头头和几个官兵，所有人都在跟官兵打，可那个头头突然回来了……”何花儿认真地听着每一字每一句，当听到何广后被一箭射杀时，她当即就落泪了。方尧停了下来。她抽泣几声，随后又道：“你再说说，再说说，我、我二哥他是一下子就死了，还是……”“当下毙命。”

方尧说完，叹了一声，“好歹没受罪……”“是啊，好歹没受罪……”何花儿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我二哥他对我最好了，什么事都依着我，从小有什么吃的都想着我……”听着她絮絮叨叨，方尧心中不禁感慨起来。张三李四几人，一进军营就和他在一起，他们几人关系最好，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最小的，是老七，后来他升了官，这几人便再不肯叫他小七，纷纷改口称作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