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的话才出口，院中忽然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很快地朝着这边而来。她顿时慌了神，急忙道：“你们快从窗户走！怕是那丫头听见了动静，去找人来了！”

方尧顿时紧张起来，他知道如果被撞见，孙秀肯定怎么也说不清楚，于是便道：“嫂嫂，那明日我再想办法进来！”

“你快走！”

孙秀急忙道，“去秋色楼，找小满！”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尧只顾得上点了下头，三人便急忙朝后窗而去。幸好有张三，一把一个把两人丢出去之后，李四回身拽了他出来，在窗关上的同时，屋门也发出了咚的一声响。看着闯进来的人，孙秀并没有慌张，只是淡淡地看了过去，“周妈妈，怎么了？”

“九奶奶，小梅说听见您说话声音不太对，怕是不是屋里进了贼。”

周妈妈脸上带着笑，一双眼却四处乱看。孙秀叹了一声，躺了下来，“外贼倒是没见，只见着个内贼，想搜就动作快点，我累了。”

听她这么一说，周妈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其实也不是想搜，就是城里灾民多，只怕是太乱……”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指使下人在屋里找。她们在屋里自然找不到人，便又去院子里搜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周妈妈心有不甘，想再问什么，却见孙秀似乎已经睡着了。“既然是虚惊一场，那我们便下去了。”

周妈妈带着众人退下的时候，孙秀还是一副睡着的模样。只是当她们走后，孙秀忽然睁开了眼睛。打从踏上逃荒路，心中所求就只是一口饭，即便被卖到白家，她也没想过要当什么九奶奶。可白家大夫人瞧见她长得秀气，竟然主动把她给了白老爷当九奶奶。大夫人已经年逾六十，身体又不好，这种事她想得很通透，那个周妈妈并不是大夫人的人，而是二夫人屋里的。二夫人一直盼着大夫人赶紧过身，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继室人选，对其他几位奶奶都经常打压，这不，就连有孕的孙秀，都被弄去施粥了。这些，孙秀都不在乎，她心中一直想着的，就是能活下去，能再见到方坤。毕竟，虽然传来了方尧的死讯，但却一直没有方坤的，她始终认为方坤还活着……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人生没了指望。大夫人待她是不错，白老爷虽然精力旺盛，但人还是通情达理的，她在方家能吃饱能穿暖，但是好像少了个指望。她缓缓起身，拿起蜡烛走到了床边，想要把屋子点着。烛火碰到帐幔的瞬间，她腹中的孩子突然动了动，孙秀蓦的瞪大了眼，好像醒来了似的。她选择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吗？孩子是无辜的……眼见着帐幔一点点烧了起来，就在此时，李四忽然冲进来，拽着她跑到了后院。那里，方尧冲着他跪了下来。他怕孙秀出事，没敢走远，等到周妈妈一行人离开，他们再返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她在放火。“二嫂，是我不该来打扰你。”

方尧沉痛道。孙秀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一如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那样，她的声音平淡且安静，“你起来吧，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这世道……”方尧恳切地看着她道：“二嫂，要么你跟我一起走。”

“不走了，我不走了……”孙秀幽幽道，“我累了，走不动了……”“要是你想走，这孩子将来我来养……”方尧的话还没说完，孙秀忽然朝后跌了下去，口中还喃喃着“不走了”……火势已经起来，有下人赶来救火，方尧不得不遵从孙秀的意愿，将她悄悄带到安全之处，他三人也悄悄离去。天快亮了。三人一回到窝棚，倒头便睡。等到早上起来领粥的时候，袁素娘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她夜里醒来过一次，发现方尧不在，就脑补了一番。她觉得方尧可能是去找方家的人了，半夜去找，十有八九是找到了。三人回来就睡得这么死，很可能是办了什么大事……残忍杀害，然后分尸？想想就浑身发冷。她怎么忘了呢？头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说那几个抢东西的被杀了，说得多么云淡风轻……等着施粥的时间并不怎么好过，所有人都像残废似的，或躺或坐，就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着，真是无聊死了。袁素娘一直偷瞄着方尧和张三李四，想看看他们身上到底有没有血迹，可是一路逃荒而来的衣服，脏污自然不少，她看到好几片可疑的污渍。方尧是被王五叫醒的，一醒来，就见王五冲他龇牙咧嘴地笑：“大哥，快看，快看！”

方尧一脸懵圈地看向他下巴指的方向，然而却好像并没看到什么。王五又是偷偷一笑，神神秘秘道：“你睡了半上午，二妹就在那看了你半上午……”迷迷糊糊之中的方尧迷迷糊糊的勾了下唇角，下意识抠了抠眼屎，又理了理头发……当他的脑袋忽然开机之后，他正在理胡子的手顿住了。王五在一旁笑得格外大声。“什么事这么开心？”

赵六摸索着走了过来。张三笑呵呵道：“大哥的桃花运可真旺！他跟二妹……”赵六立马拉下了脸，“说什么呢？大哥，你找没找到？”

方尧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没有，待会儿再去找找。”

“对，赶紧找找，赶紧把大嫂找到！”

赵六不快地嘟哝着。那边，袁素娘定了定神，再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方尧的表情异常严肃，让她琢磨不明白，他到底是找人了没有。她得试探试探。袁素娘眼珠一转，悄悄对莫莫嘀咕了几句，莫莫便起身朝着方尧跑去，“爹！爹！”

当莫莫软软的手臂抱住方尧的脖子，他的表情瞬间松缓了下来，眼神也柔和了起来，“莫莫，吃了没？”

“没呢，等着待会儿施粥。”

莫莫脆生生道，“爹，晚上我睡醒没找到你，你去哪了？”

方尧迷失在了这一声声爹之中，摸了摸她的头，“爹到处去看了看，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营生。”

“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待会儿再去。”

莫莫哦了一声，转身就跑，方尧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似的。袁素娘倒是悄悄咧开了嘴，没找到，太好了，看来孙秀藏得挺好，但愿他永远都别找到……当然，她也不能这么坐等，排队领粥的时候，她故意排在了方尧后面，“大哥，你说就这样每天等着领粥也不是个事，咱们还继续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