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素娘转头，狠狠给了牛春花一记白眼，牛春花却双手抱胸，洋洋自得道：“你瞅我做什么？我又没说你！”

袁素娘冲她一咧嘴，“我说看看谁在狗叫，怎么狗还会搭腔呢？”

牛春花瞬间被气炸了，一张脸显得更加狰狞，可碍于她现在是寄人篱下，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袁素娘瞥了她一眼，起身朝着孔文那边走去，可她没走出几步，就被方尧拉住了。“这事你别插手！”

方尧压着声音道了句，然后提高声音喊道，“命都快不保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架？”

他这一句，顿时平息了这一场争斗。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之中。谁也不保证，官兵会不会放弃追捕，眼下他们没粮没行李，比之前更加艰难了。看着愣住的众人，何升朝着方尧走了过来，沉声道：“大胡子，你说怎么办？”

方尧四下一瞥，指了指南方，“只能顺着山往南走，沿途扒点树皮，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猎物。”

何升重重叹了一声，“走吧！赶紧走吧！今天晚上都不知道要怎么过，唉！”

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众人全都不再说话了，只有赵六，他拽着那个拉着他跑的人，一个劲问：“二妹，是你吗？是你吗？”

拉着他的人始终没说话，似乎想抽出手，但见众人又开始前进，她又继续拉着赵六往前走，任凭赵六怎么问，她都不说话。终于，她开口了：“地上有个坑。”

赵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你是方小兔？”

方小兔低低垂着头，拨了拨头发，试图挡住脸上的疤，还是没说话。赵六就这么跟着她走，一边走，他一边摸了摸方小兔的手，“你也就十来岁吧？怎么手这么糙？”

方小兔急忙抽手，赵六突然没了方向，一脚踩进坑里，跌倒了。“对不住对不住……”方小兔一边怯怯地说，一边去搀扶他。赵六疼得龇牙咧嘴，“我比你爹年纪都大，就是问问你，看把你吓的……”“我、我打小就干活……”方小兔怯怯道了句。赵六瘸着腿，继续被她拽着走，“你这孩子也够可怜的，瞧瞧人家何花儿，家里当宝贝似的宠着，听他们说，就算是这光景，她的脸都是白白净净的……”他说着，方小兔一语未发，只是默默地抹了抹眼角。赵六并未察觉，还在嘀嘀咕咕，直到一声高喝传了来：“方小兔！你赶紧给我过来！”

出声的，是牛春花。方小兔顿时一个哆嗦，急忙抽手，“六、六伯，我、我……”尽管赵六看不见，却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惊恐，他冲着声音来源方向道：“大嫂，我这眼睛看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她走了，我怎么办？”

牛春花背着方苏氏慢下脚步，前一瞬还咬牙切齿，一转头却又带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说，我们小兔是个大姑娘，这不合适……”“我是他叔叔伯伯辈的，她还是个小孩，不至于吧？”

赵六有些不高兴了。牛春花嘻嘻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不知道，我们家小兔性子犟，为了保住清白，她都能把自己的脸给划了……”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六明显感觉方小兔抖了一下。直觉让赵六紧紧地拽着方小兔的手，还笑眯眯用长辈的语气问道：“小兔，伯伯看不见，你给我带路好不好？”

方小兔怯怯地看了牛春花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牛春花拼命给她使眼色，但方小兔就是不跟着她走，赵六还在催促，“行了大嫂，你赶紧照顾好老太太，等歇下了，我再给她瞧瞧。”

方苏氏也开了口：“老大家的，就让孩子给他带路吧！”

牛春花眉头一蹙，脸都变了形，但她只能忍。走出几步，她才对方苏氏道：“娘，小兔是个姑娘，怎么能跟男的拉手……”方苏氏叹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人家要是真动了什么坏心思，是你能拦住，还是我能拦住？”

牛春花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听方苏氏又道：“好了，你不是说，她把自己的脸都划了吗？谁能瞧得上啊！”

牛春花咬着后槽牙低下了头。这些话，赵六并没听见，他只听见，方小兔好像低低道了句“不是我……”“什么？你说什么？”

赵六追问。可刚才那句就好像并不是方小兔说的一样，她再也没开口，只是默默地领着赵六走。此时，没人顾得上方小兔为什么在抹眼泪。逃荒两个月，他们像是回到了起点，甚至比最初还要糟糕。没有行李，没有干粮，唯独只有几件衣服，还有老祖母留给袁素娘的那个银镯子。好在积雪未化，他们还能抓把雪解个渴。不过，袁素娘是有小灶的。走着走着，方尧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瞧瞧塞进了她手里，“饿了吧？悄悄吃，别让人看见。”

袁素娘摸了摸，那应该是一小块肉干。在这种时候，这么一块小手指长的肉干，对她来说简直像是救命的仙丹，她不禁咧开了嘴，“你怎么还有存货啊？”

“嘘！”

方尧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摸出一块来递给了莫莫和梵梵，“别说话……”孩子们露出了笑容，方尧也是，袁素娘却并没有吃，而是悄悄问道：“那你还有吗？”

“有，你赶紧垫吧垫吧。”

方尧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宠溺。袁素娘却没吃，而是盯着他看，“你也吃一块，我才吃。”

方尧笑睨她一眼，“看你脸色都发白了，快吃！”

袁素娘沉默了片刻，把肉干塞进了嘴里。方尧的目光回到面前的山路，笑意渐渐敛去。突然，袁素娘的手伸到他嘴边，随之而来的，是他给的那块肉干。“大胡子，这块你吃吧，你不是还有吗？再给我一块。”

计谋得逞，袁素娘笑得像个孩子。方尧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些许的释然，他想，她不可能为了赏金去出卖自己的，一定不是她。袁素娘早就忘了那句玩笑话，等他又掏出一小块肉干来递给她，她还打趣道：“你说，唐山鹰该不会就蹲在这山里等着咱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