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袁素娘再没跟方尧说过一句话，当然，她也不再给方苏氏送吃的了，尽管当她看到方尧带着人朝山里走，知道他们要去找唐山鹰，心里很紧张，却还是不想跟他说话。可是看着方尧带着落寞的背影，她还是忍不住问：“月娥，你说他们这一去，会不会挺危险的？”

丁月娥哪里知道这些，倒是坐在不远处的赵六接了话：“二妹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你？你能打还是能杀？”

王五突然冒了一句出来。赵六面子上挂不住，急了，“我、我不也是上过战场的？我怎么就不能打不能杀了？”

“那时候你没瞎。”

王五撇了撇嘴。赵六急得脸都红了，“那时候你还没残呢！好歹我会一手医术，将来二妹跟了我，肯定能过上好日子，你就不一样了，你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王五瞥了他一眼，沉默了。见状，丁月娥不动声色起身离去，王五的神情顿时更加沮丧了。是啊，他这样的人，就算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他能做些什么？还不得靠人养活着？袁素娘知道两人是话赶话吵起来的，再看赵六那副带着沮丧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道：“五哥，之前那个小弩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说到弩，王五顿时像是打了鸡血，来了劲，“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琢磨了一下，要是手头有足够的东西，我能把那个改得更好一些。你那个一次只能发一支弩，我回头改个连发的……”看他又来了劲头，袁素娘不禁笑了下，“我看你那把弓不错，自己做的吧？”

“可不，别人做的我用不惯。”

“回头你可以做这些弓箭来卖，我看以你这手艺，得弄高定，卖大价钱。”

“高定是什么？”

“高定是高端定制的简称，就是你的东西不随随便便卖，专门卖给那些有钱的，按照他们的需求量身定制，价钱自然也不是普通价钱……”说到这些，赵六把什么娶不到媳妇的事都抛在脑后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跟袁素娘讨论起高定来。一旁的赵六露出了感激的神情，其实，他的话一出口，就已经感觉有点过分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王五。再听袁素娘那一套套的高定理论，赵六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有种感觉，要是他娶了袁素娘，将来的日子必定会蒸蒸日上。他们正讨论着，丁月娥忽然回来了，她给每人发了个雪球。他们把东西丢在了山那边，怕被追兵逮住，谁也不敢回去找，所以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有，渴了只能去找干净的雪，啃啃雪球。就在王五从她手中接过雪球的时候，丁月娥低低道了句：“你别听赵六说的，就凭你的箭术，将来也能吃香喝辣，能娶到媳妇的！”

她的声音很低，说完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王五心里像是一锅水被煮开了，冒起了泡泡。她……该不会就为了说这么一句，特地跑去取雪的吧？不然，她怎么会多给了他一个雪球呢？天，很快就彻底黑了下来，火堆再次燃起，忽而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所有人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声音正是从方尧他们去的那边传来的，起初是一声，随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袁素娘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仿佛能够透过夜空看到那边似的，她不住张望。每一声哀嚎响起，她的心仿佛也跟着颤了一下，手也在不自觉地拽大氅的毛。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小小的声音之中满是担忧，“娘，爹会不会有事？”

“不会，一定不会。”

袁素娘一边答，一边把莫莫抱紧，丝毫没注意到，莫莫叫爹的时候已经相当顺畅。不光是莫莫，一旁的梵梵也急了，张着两只小手像是想要抱抱，又像是在询问：“爹、爹……”“不会有事的。”

袁素娘把梵梵也揽进了怀中，可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忽然，她一阵心慌。几乎是同时，远处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边，王五更是紧张，他不住四下张望，生怕有几个漏网之鱼跑来。他相信方尧，只要他出手，一定会把唐山鹰他们一举歼灭。等待，是那么漫长。当李四的身影出现在营地边时，众人几乎是同时舒了一口气。袁素娘顾不得正在和方尧闹别扭，直接高声问道：“怎么样了？”

李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过来，却不是冲着她，而是奔到了赵六面前，“快点！快跟我走！”

赵六被他拽了起来，一脸懵，“怎么了？”

“快点！大哥不行了！”

李四说了这么一句，便把赵六背了起来，又跑了。袁素娘险些两腿一软坐在地上，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可她还是没倒下，而是一句话都没留下，便朝着李四去的方向跑了。“二妹！”

丁月娥的喊声从她身后传来，可袁素娘一步都没停留。即便李四背着赵六，她依然追不上，可她却能循着脚印，一步不停地朝着那边跑。他怎么会不行了？唐山鹰不可能比他厉害的！不可能！绝不可能！风，刮在她的脸上，却吹不干她忍不住的泪水。她一路跟着脚印，一直跑到了那边的山脚下。火把的光亮照着那些她熟识的面孔，还有些并不认识的，被绑着或躺或坐，袁素娘顾不得管那么多，穿过人群，高声喊着：“赵六！赵六！”

赵六的回应从山洞里传来：“哎！我在这儿呢！你快进来……不不不，你别进来……”他还是说晚了些，袁素娘已经循着声音跑了进来。这一看，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上趴着一个人，后背上有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血肉模糊的，看着就瘆人。“你别进来！你就在外面……”赵六一边喊，一边去摸那道伤口。可袁素娘已经跑到了他身侧，　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声音中尽是急切，“他怎么样了？还有没有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