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他上路，上的怕不是黄泉路吧。”

袁素娘连眼皮都懒得抬。“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大胡子对我们有恩，我是不可能害他的！”

何升顿时吹胡子瞪眼。袁素娘依旧没抬头，只是道：“你们想走就先走，给我们留下三袋粮食。”

何升顿时有些恼火，“你们满打满算才十四个人，咱们总共有三十一人，五袋粮食，怎么能分一多半给你们呢？”

袁素娘这才抬起了眼皮，“我问你，没有他，你们能从狼牙山出来吗？没有他，你们能干掉唐山鹰那帮人吗？没有他，所有人都在山里扒树皮！”

她说着说着，表情愤怒了起来，也站了起来，逼视着何升道：“何叔，那天你们一个个的，不都说我要杀他，说我忘恩负义吗？现在他还没醒，你们就要让他去外面的冰天雪地，你们难道不忘恩负义吗？”

她的话，深深戳痛了何升的自尊，他顿时瞪圆了眼睛，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我也没说要丢下他啊！怎么就是忘恩负义了？”

不等袁素娘回话，牛春花便高声喊道：“她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哪懂得尊重长辈，瞧瞧她怎么待婆母就知道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守在那个姘头身边，一眼都不看她的婆母！不光这样，她还教着孩子也不认祖母！”

她越说越来劲，还往前凑了凑，站在袁素娘身前，指着她道：“你们瞧瞧，她明明就是我们方家的媳妇，可她叫过一声娘吗？招娣那孩子，叫过一声祖母吗……”她的话还没说完，袁素娘已经甩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在她脸上。“我告诉你，再也没有招娣了！”

袁素娘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是说莫莫不是方家的孩子吗？她凭什么认你家的人？你们全家一起逃荒，怎么独独把我和孩子丢下？还想让我认你们，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我跟你们方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说完，转头看向张三李四，“三哥四哥，你们去拿三袋粮，他们走不走我不管，咱们一定要等他醒来再……”此时，张三李四就坐在离方尧不远的地方。袁素娘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因为她看到，方尧的眼皮好像动了动。她顾不得跟何升理论，急忙转身坐下，急声道：“大胡子！大胡子你醒醒！”

可是，刚才方尧一动，就好像是她眼花了似的，他再也没动。牛春花本来是打算跟她大打一场的，可是又以为方尧醒了，便沉默了。现在，牛春花见方尧并没醒，顿时嗤笑了一声：“报应！这就是报应！你不守妇道，克死了老三，现在又把大胡子给克死了！你就是个害人精！”

袁素娘心中顿时火气升腾，但她并没有还嘴，而是灵机一动，对方尧道：“你还不醒来吗？瞧瞧，你不在，他们都是怎么欺负我的？”

她说出这话，方尧的睫毛竟然又动了动。袁素娘急忙一边给张三王五使眼色，一边道：“他们说要把我们母女丢下，这天寒地冻的，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说着说着，她还带了哭腔。张三也十分机灵地配合道：“大哥，赵六说了，非得让二妹现在就嫁给他，不然就不带她们母女，你还不赶紧醒来？”

赵六顿时一脸惊愕，他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王五捂住了嘴。王五还添油加醋道：“大哥，你赶紧醒来吧，这都乱成一锅粥了，官兵也追来了……”话音还没落，方尧忽的一下张开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愤愤。“醒了！真醒了！”

袁素娘不禁咧开了嘴角。方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闷声道：“张三李四，抄家伙！”

李四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大哥，打谁？”

张三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傻啊？大哥刚醒来，还懵着呢！”

谁料方尧的目光却落在了在一旁看热闹的牛春花脸上，“是她要把二妹赶出去吧？”

牛春花急忙摆手，“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什么都没说啊！这有我什么事？”

她说着，赶忙匆匆跑了出去。方尧目光一转，又落在了赵六身上，“是你逼着她嫁给你？”

尽管赵六看不到他那火力全开的眼神，却不自觉感受到一种压迫感，急忙道：“没有没有没有，大哥，不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吗？你、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方尧并没理会他，目光一转，落在了袁素娘脸上。刚才，她说那几句的时候，语调里全是楚楚可怜，可当她对上他的目光，眼神瞬间变得嫌恶起来，“醒了就好，我跟你的帐慢慢再算！”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便走。方尧两眼茫然地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想说什么，可后背突然传来钝痛，他一张口，只发出一个“呃”的声音。听到他的痛呼，袁素娘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见他那副虚弱的样子，她有些于心不忍。可还没等她转身走回去，守在一旁的何升开口了：“大胡子，既然你醒了，趁着还有粮食，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方尧喘了几口气，问道：“李四，官兵有没有动静？”

“有。”

李四老实巴交道，“昨天一大早他们就进山了……”“什么？”

何升一下子就急了，“这可怎么办？我就说要早点走……”“我把他们都引开了。”

李四不慌不忙又补了一句。何升的表情顿时尬住。袁素娘不禁好奇起来，“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这事？”

李四挠了挠头，“昨天大哥没醒，我看你着急，就没说。”

一瞬间，气氛尴尬了起来，袁素娘悄悄瞄了方尧一眼，刚好和他的目光对了上，两人又急忙避开了眼神。“我、我着什么急……”袁素娘嘟哝道，“我只着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方尧悄悄地转回目光来，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一片沉默之中，李四又憨憨道了句：“大哥你别光看她呀，你说句话。”

方尧顿时更加尴尬，都结巴了，“那个……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