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拐杖的顾景澄花了五分钟才走到二楼的书房前。书房的门半掩着，他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顾景澄本来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差了。而绝地是，他发现和老爷子聊得开心的人，居然是那个顾攸宁。顾景澄猛地推开门，不高兴地问：“顾攸宁，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哥。”

顾攸宁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小心地避到书房的一边，“我刚回来，就是回来看看。”

“看看？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顾景澄说完，指着身后的门说，“出去！”

“好。”

顾攸宁点点头，就要出去，但被顾老爷子喊住：“小宁，你坐下。”

“爸！”

顾景澄不敢置信地喊道，什么时候老爷子和顾攸宁好上了？“他是顾攸宁，是顾家的私——”顾老爷子横着顾景澄，眼神莫名的凶狠，惊得顾景澄把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小宁，你过来。”

“……”顾攸宁默默叹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爸，大哥肯定有事找你，不然我还是先出去吧？”

“他说得无非是顾家的事，你也姓顾。”

顾攸宁的心顿时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上下轻颤。多少年了，他一直希望自己能真正融入顾家，可不管他怎么退让，怎么努力，这个心愿都远得不可被触及。今天，他终于被认可了吗？顾攸宁很感动，而他有多感动，顾景澄就有多膈应。他冷冷地看着顾老爷子：“爸，你最近做过身体检查吗？”

顾老爷子的脸，已经沉得能滴出墨。他不想承认自己活了一辈子，临老还没学会看人，但事实却一再地抽他巴掌，他看重的大儿子，二儿子，他偏心的三女儿，在他转让股权的下一刻，全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反而是他一辈子没待见过的小儿子，听到家里的风声，二话不说地从大老远飞回来，一天到晚陪他聊天喝茶。“顾景澄，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顾景澄不说话，眼神不善地落在顾攸宁身上。“啪——”顾老爷子伸出手，对着书桌重重一拍，“顾景澄，我问你话呢，你回来到底是来干嘛——咳咳……”顾攸宁立刻冲到老爷子背后，他一边替他顺背，一边语气温和地劝：“爸，陆医生说了，让你务必心平气和。”

“我不想心平气和吗？可你看看他的样子，怕是巴不得我马上死了！”

“爸，没有的事。”

顾攸宁顺背的动作不停，“大哥回来应该是有要紧事，您先和他谈，正好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顾攸宁抬脚往外面走，和顾景澄错身的时候，他小声叮嘱：“大哥，爸身体不太好，你态度好一点。”

“他是我爸，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瞎提醒吗？！”

顾攸宁笑笑，走出了书房。等书房门重新被关上，顾景澄才抬头挺胸地坐到书桌对面，他看着桌上顾攸宁喝过的杯子，直接把杯子拂到了地上。随着“哐当”一声响，顾老爷子的心情，简直荡到了谷底。他不想多看他一眼。“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马上走，我忙着。”

“爸，你有什么可忙的？忙着和顾攸宁这个私生子喝茶吗？”

“你说什么？”

顾景澄完全不管老爷子会不会被他气到，他继续不客气地说：“爸，虽然您把股份给了我，可您还是顾氏的董事长。顾景青和顾暮初搞出来的那一堆烂摊子还没解决，您怎么能让顾景青带着一家老小出去周游世界了呢？！”

顾老爷子冷笑着反问：“不然呢？”

“顾景青要走，我没意见，可他贪进口袋的十个亿，是不是应该先吐出来？您知不知道，久生投资天天来顾氏逼债！今天，久生投资的人已经给顾氏下了最后通牒，说如果顾氏不能还出二十个亿的投资款，那他们就要告顾氏了！”

顾老爷子双手一摊，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三分讥笑：“顾景澄，你和我要股份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只要我让你完全掌权，你就有本事解决顾氏的所有麻烦，怎么？你说了大话？顾氏的麻烦你其实解决不了？”

“爸——”顾景澄气得站起来，“我是没办法解决问题吗？我如果摆烂，只要把顾景青名下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丢给久生投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可我能给吗？我把那个百分之十给了久生，那回头顾景青不得哭死？”

“……”顾老爷子轻叹一口气，口气变软，“行了，景青那里我已经训过了，他答应以后再也不会过问顾氏的事，你也就别和他闹个没完了。”

“……”顾景澄被老爷子的话气笑了。顾家四个孩子，除了顾攸宁这个私生子不说，其他三个，顾老爷子既偏心顾景青，也偏心顾景紫，唯独对他最冷淡。难道就因为他——顾景澄摇摇头，压着快决堤的怒气问：“爸，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久生？”

“当然不是。”

“那你让我怎么办？二十亿的美金，我从哪里变出来？”

顾老爷子抬头，眼神因为猜出顾景澄的来意而变得发暗，他半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大儿子：“景澄，你想让我做什么？”

“爸，顾氏是你一手创立的，您也不想看着顾氏因为二十个亿陷入不可挽回的危机吧？”

“不想。”

“那就对了。”

顾景澄急不可耐地勾起嘴角，“我就是想请爸帮顾氏一把，只要顾氏能把二十亿还给久生，那这个事情就结束了，顾氏就能专心以后的发展。”

“你想让我还？”

顾景澄笑着点点头：“爸，反正您名下的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等顾氏度过这次危机，我一定把您的损失全补给您。”

补？顾景澄，顾景青，还有顾景紫，他们几个从他手里拿走过多少东西，可他们什么时候拿过东西孝敬过他？顾老爷子微微一笑：“景澄，你来晚了。”

“什么？”

“我名下的东西，包括人间乐府在内的所有产业，商铺，甚至是这座顾氏大宅，都已经转到了暮初名下。”

“……”顾景澄惊得眼前发黑，他急忙伸出手，撑住书桌，“爸，你疯了吧？你怎么能把东西全给顾暮初那个不孝子呢？！”

“不孝子？”

顾老爷子笑了起来，“顾景澄，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把暮初推上执行总裁的位置的！暮初执掌顾氏的这些年，少说为顾氏创造了一百个亿的资产，可他除了那份总裁薪资，还拿过什么？”

“那您也不能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啊？！”

“我要不把东西给他，他还能有活路吗？！”

顾老爷子再次重重地拍书桌，“顾景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逼死他吗？！”

“那是他本来就该死——”顾景澄红着脸嘶吼，“顾连灿，要不是因为你糊涂，顾家就不该有他在！”

“你——咳——”顾老爷子的心，痛到了极点，他觉得呼吸困难，于是他张大嘴巴，想要吸到更多的空气，但他吸不到。老爷子的脸色，因为窒息越来越白，而顾景澄看到老爷子陷入极度的痛苦中，竟然半点不着急，反而缓缓地勾起了嘴角。他一字一句地说：“爸，你也可以死了。”

一直留着在书房外的顾攸宁察觉到异样，飞快地冲进书房，他一边给老爷子做急救，一边朝顾景澄喊：“大哥，快打120。”

但顾景澄却带着无所谓的浅笑离开了书房。一滴浊泪从老爷子眼角滑落，他紧紧扣住顾攸宁的手：“小宁，不要告诉暮初。”

“……知道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