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门给十九郎送了一万贯?”
消息很快传到内院了,听到这个消息,韩家夫妇亦是惊讶不已,齐声问道。 “是啊是啊,老爷,这不是关键。”
管家连连点头,一面伸手擦汗。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那人称呼十九郎为东家。”管家说道,“而且说这是到目前的红利。”
东家!红利!目前! 也就是说,将来还有更多的钱,源源不断的钱! 韩家夫妇怔怔一刻。 “他,他什么时候成人家的东家了?”
韩父喊道,“是什么地方的东家?”
而此时,东家韩元朝正在书房里翻箱倒柜,两三个小厮也跟着乱翻,一向整洁有序的书房里乱成一团。 “没有,没有…” 韩元朝一卷一卷的书翻过,胡乱的扔在几案上,很快几案上那个写有太平居三个字的点心袋子就被压住了。 “公子,到底是哪卷书啊?”
小厮们翻的汗流浃背,不得不再次询问。
“我去年带着进京的那箱子书…”韩元朝说道。 “那可不少呢,再说回来后也不知道收到哪里呢,有没有借出去…”小厮们说道。 借出去.. 韩元朝愣了下。 他现在用力的回想,却只能想起来自己曾经有那个把文书塞进书里的动作场景,但具体是什么书却死活想不起来,一点印象也没。 要是真丢了.. “要是真丢了,那两个人不会还把钱要回去吧?”小厮忍不住问道。
那可是一万贯…或者不止一万贯… 韩家虽然不是那种没见过一万贯钱的人家,但…..那也是一万贯啊!而且以后还不止一万贯呢。 “要是找不到文书,我自己就不会要了。”韩元朝说道,就算是找到文书,这个钱,他也得好好的斟酌要还是不要…
“十九郎,到底怎么回事?”韩家父母也过来了,看着无法下脚的书房,只得站在门口问道。 “你怎么会成为什么店的东家?是京城赶考的时候吗?”
韩元朝吐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 “这事说来话长..”他说道,“又有些儿戏..”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身后有个小厮嗷的叫了声。 “公子,是不是这个!”
韩元朝忙回头看去,见那小厮从一卷书中抽出一张纸。 “没错,就是它!”
韩元朝喊道,歪歪扭扭的踩着室内的空隙过去接过。
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张纸在几案上展平,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鲜红的官府行会印章。 “…工钱先不给,为了补偿给了一份干股…我想报答恩公,所以就转给了恩公…” “…..恩人,如果不是恩人,我就死了,哪里还能养老小….” 韩元朝的眼前似乎又浮现那个男人惶恐激动的叩头,事实上,他连这个男人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你是说这份红利是这个男人报答你的?”听完了讲述,韩父母更加惊讶,这简直太不可置信了。 “..这不到一年,一份红利就有一万贯的干股?”
这什么店啊!这也太发财了吧? “他们还带了账册。”
韩元朝说道,指了指几案,然后才看到几案上已经堆满了,忙几步过去将几案上的书卷都推开,找出厚厚的两卷账册,转身递给父亲。
伴着转身啪嗒一声有东西掉下来。 韩元朝扭头看去,见是那袋子点心。 太平居… 太平居!! 他忙伸手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 这个不会就是那个太平居的吧? “…这是正规账册…不是作假的,也不是胡乱随意的…你瞧有官府行会印章为证的…”韩父说道。 韩母凑过去一起看点点头。 “…生意也不怎么好啊…花费这么多…”她一面看一面说,“..怪不得一开始连工钱都给不起呢…” 再想到儿子说这店的位置,怎么看都是个行脚店。 一年的全部盈利能有一万贯就大大的不错了。 但看着看着他们夫妻不说话了,神情越来越惊讶。 “…怎么突然就生意好了?”韩母忍不住说道。
韩父顾不上说话翻看完,当然只是粗略的看个大概,但这账目清晰,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开始没有名气,生意自然不好,如果突然扬名,生意大增也是正常的。”他说道,抬头看韩元朝,“不知道它是怎么突然扬名的?”
韩元朝怔怔出声,韩父喊了两声才抬起头。 “这是什么?”
韩母问道,看着韩元朝手里的袋子。
儿子身上带的用的都是家里的,除了未婚妻赠的香囊外,是绝不会用外边人的东西,尤其是这种女红。 做母亲以及女人的直觉让她有些紧张。 “这个,是从姑母那里拿到的。”韩元朝说道,笑了笑,将事情说了。
韩母哦了声,伸手拿过来,倒出一块点心,因为放在的压砸已经碎了扁了,她就手嗅了嗅,又微微的尝了下。 “嗯,不错。”她点点头赞道。
“这莫非是太平居做的?”韩父问道。
“父亲,京城到这里要走一个月呢,哪里能放这么久。”韩元朝笑道。
韩父也想到了,笑了笑。 “这太平居倒是有些意思。”他说道。
书房里一家三口团坐,四周散乱的书卷,看上去有些滑稽,而且想一下今日的事,三人也觉得有些滑稽。 “这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韩母说道,一面看着账册,“从这账册上来看,下一次再送红利来,可不仅仅是一万贯了…”
这红利太大了,目前不到一年就能抵得过她的两个嫁妆田,那以后呢? “真没想到。”韩元朝说道,带着几分追忆,“当时也没当回事,想那个行脚店,不过是一年半载就撑不下去了,又想真开着又能多好,一份红利能有多少…”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飞钱券,账册,契书。 如果知道会是如此的多,他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收。 不,现在知道也不晚。 “这钱我不能收。”他说道。
韩父母也点点头。 “那厨子的感恩我们收,但这种钱我们不能收。”他们说道。
听了韩家三人的话,厅堂中候着的两个男人笑了。 “真让我们家大姐儿说对了。”他们笑道,“说韩东家如石奢般人物,如果是上门求助,定然会义不容辞,但如果送钱来肯定不收。”
【注1】
大姐儿? 韩元朝愣了下,下意识的浮现一个辆马车,以及一个笑容炎炎的婢女形象。 难道是.. “这太平居的东家是她家吗?”他不由脱口问道。
她家? 哪个她? 韩家夫妇看向儿子有些不解,看来适才说的还不够详细。 两个男人却似乎明白韩元朝说的是谁,他们笑了笑。 “之一..”一个答道。 原来是她! 是陈相公家? 那这个… “东家你就收下吧,我们大姐儿说了,你要是不收,我们两个就不用回去了。”两个男人笑道,“东家,我们找个养家糊口的好差事不容易,你是个路见不平能仗义的好郎君,可别让我们为难,有什么事,你们东家们去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
这话让韩家三人都笑起来。 “好了,那就收下了。”韩元朝笑道,“有什么事,是我的事,是我与你们东家的事,不为难你们。”
“多谢东家,东家果然侠义。”
两个男人施礼赞道。
“你们一路辛苦了,来人。”韩父含笑说道。
便又两个小厮进来。 “你们去歇息一下,我们肃州虽然比不上京城,倒也有几个可看的风景,你们去转转。”韩父说道。
两个男人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道谢退下了。 厅中只剩下一家三人,对视一刻。 “那这钱,父亲先用着。”韩元朝说道,将飞钱券推给父亲,“别卖地,也别动用母亲的嫁妆。”
“这合适吗?”
韩父有些迟疑。
“合适。”韩元朝说道,“适才郭子均在这里…”
“叫他郭厚,什么子均。”韩母打断他没好气的说道。
韩元朝一笑知道母亲的忌讳,笑着改口。 “..郭厚在这里,也亲眼听到看到他们给我送钱来,用不了多久,肃州城都知道我在京城有店铺,那这些钱父亲你拿着用,也再合适不过,既与咱们韩家的钱无关,也不是变卖筹钱,外人要说也没可说的地方。”这真是再合适不过的解决办法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突然就这样轻松的解决了,韩父母面上不由露出笑容。 “你这孩子,去趟京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母亲笑道,旋即一转话头,“不过,大姐儿是什么人啊?”
韩元朝整容。 “正要与父亲母亲说,不过我也不确定,与其说是我帮助了那个厨子,不如说是另有其人帮助了我和那个厨子。”
他说道,一面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而且,我猜测,这个人可能是….”
他停顿一下。 “可能是什么?”韩母看儿子形容如此郑重,不由好奇追问。
“可能是陈绍陈相公家。”韩元朝说道。
陈绍! 韩家父母顿时神情惊愕。 这可比见到多少钱的红利更令人震骇! 作为一个地方县令,为官十几年了,韩父都没有见过升朝官,儿子竟然去京城赶考,就结识了一个大相公! “我想起来她是谁了!”而与此同时在同江县的张家,一个仆妇扔下手里熨烫的衣衫,大喊一声,就像外边跑去。 屋子里的其他仆妇吓了一跳,一个忙捡起熨斗免得烫坏了衣裳,一个则喊了几声,那仆妇已经跑远了。 “夫人,夫人,是她,是她。”
看着仆妇跪在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韩云娘有些不解,而另一边坐着的张老夫人则哼了声。 “没规矩。”
她不咸不淡的说道,“云娘啊,可不能惯着这些下人。”
韩云娘微微一笑。 “是,母亲放心,媳妇有分寸。”
她答道,态度恭敬,话却不软。
张老夫人撇撇嘴不说话。 如今这个儿媳妇她可不敢随意指责了,万一再气死一回,可找不到那个能起死回生的程娘子了。 “老夫人,夫人,那个婢女,就是当初给夫人治病的那个婢女啊!昨日的是她啊!”仆妇喊道,“怪不得她会说瑗姐儿又长高了..她自然是认得瑗姐儿的!”
什么? 婆媳二人都愣住了,旋即同时站起来。 “你是说那个起死回生的程娘子?”
她们齐声问道。
“是啊是啊,怪不得昨日她们说要去看房子,根本就不是租房子,而是故地重游,想要看看..哎呀,哎呀,那娘子还给了瑗姐儿一袋子点心,哎呀哎呀,那婢女还见了瑗姐儿明显是认识,我,我竟然没想到!哎呀哎呀…” 仆妇还在说什么,婆媳二人都听不到了。 “母亲,那个娘子,像画上的美人一样…” 韩云娘露出惊喜的笑,是她吗?原来就是她吗? “快,快去找!”她喊道,口中喊着,仍不解气,干脆自己也疾步出去了。
“快找,快找。”张老夫人也喊道。
找到了好让这神医留个方子,将来媳妇再闹死呀活的时侯她好有办法。 同江县城虽然不大,但找个不知姓名不知相貌不知来处去处的外地人,也不是容易的事,等三天后终于问到客栈,程娇娘一行人早已经走远了。 “应该是从京城来的,听随从的口音是京城的,但往哪里去就不知道了,四天前一大早就走了呢….”店里的伙计说道。 又是这样,不,比上一次好一些,至少知道来处。 这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啊,怎么总是见到了又见不到! 韩云娘轻轻吐口气,看着乌云渐起一场初雪要来的天空。 “要下雪了..大家加快脚步啊..”曹管事喊道,“再往前十里就要进江州的地界了…” 奔波这么久,终于就要到了,前后的人都高声应喝。 在这一片喜悦中,独有一人面色发白。 “公子,你又怎么了?”老仆上了车,看着裹着斗篷缩在车角的王十七郎,无奈的说道,“就要到家了…”
王十七郎嘴角扁了扁。 “所以我的死期要到了..”他沙哑嗓子说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仆呸呸两声。 “好好的什么死呀活呀的。”他说道。
“古叔,我不要跟那女人成亲!”王十七郎抓住老仆的胳膊哽咽喊道,喊了一半又忙压低声音,似乎怕被人听到。
老仆苦笑一下,这件事还是来了。 ******************** 注1:汉•刘向《新序•节士》:楚昭王有士曰石奢,其为人也,公正而好义。也就是急公好义的由来。 多谢大家一路相伴,五月结束,六月我们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