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办主要做农业保险业务的保险公司涉及到很多方面的政策问题，如果拿这件事去找领导，李耒也不是找不到，但领导看了也不会马上给出答复，而是交给智库进行研究分析，再根据他们的分析做决策，所以李耒干脆就先找童老、杜老这两位最大的农业问题研究专家，让他们先看看再说。

见到两位之后，李耒还没开口他们就说起了李耒最近的动作，“你和民生搞得这个养殖贷很不错，禽流感对养殖业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好多在基层做调查的学生都提到了这一点，说有些小养殖场遇到禽流感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鸡马上就没人要了，那怕是没有感染禽流感，也没人敢买！”

“得亏你们惠农加大了收购力度，要不然他们就只能破产了！还有些真遇到问题只能把所有鸡鸭全部销毁的，好多人都是借钱搞得养殖，要是没有养殖贷帮他们翻身，估计就只有破产一条路了，更严重的还有可能自杀，你可是办了一件大好事儿啊！”

两位老人做了几十年的农村研究，又经常带着学生去乡村做田野调查，很清楚这些养殖户在风险面前是多么脆弱，因此非常赞赏李耒之前所做的一切，这些举措挽救了许多人。

“我这次过来也是想和您二位说说这件事，在我看来这点小手段还远远不够！”

李耒从包里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资料，并简单地进行了解说，“从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荷兰等养殖业比较发达的国家来看，可以有多种手段来减少养殖户所面临的危险！”

“首先是技术上的，培育出抗疫病能力更强的良种，研发更有效的疫苗、兽药，推广更加科学的养殖方式都能降低养殖动物感染疫病的可能，这一点我们惠农也一直在做，并且在蛋鸡、肉鸡、肉猪等多个领域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对此李耒也颇感自豪，自己搞养殖业也有十五年时间了，虽然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但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也不能骄傲自满，现在他只解决了猪和鸡的问题，还有奶牛、肉牛、奶羊、肉羊、绵羊等多种重要经济动物需要他去攻克难关呢！所以李耒在天南省、NMG、XJ等多个适合养殖牛羊的省份都成立了新的育种基地，购置设备、招募人才，希望能早点解决这些问题。

“嗯，这个我知道，你们惠农对研发的投入确实很大，想要实现农业现代化就必须有人站出来做好科研公关工作，我也一直在跟上面强调，要给这样的企业提供支持，尤其是资金、政策、法律上的支持，补助能帮你们降低研发的投入成本，政策性推广则能帮你们早点收回研发支出！法律能保证你们的合法权益......现在国家财政还比较困难，这两个方面都有不小的不足，不过将来肯定会好起来的！”

两位老人也知道这些的重要性，所以同样做着自己的努力。

“我也相信情况会越来越好！”

李耒点头道，进入新千年之后，农业方面的补助数额确实在不断增加，尽管在发放的过程中也存在种种问题，但这些补助也确确实实帮到了不少人。

然后他接着说，“除了技术，这些国家也同样有政策、法律方面的配套，甚至有些矫枉过正，比如孟山都竟然能把基因注册成商标，当然这对垄断企业是非常有利的，或许这才是他们能够成功的原因吧！欧美的大型农业集团每年都会花费巨额资金来推动对自己有利的法规政策获得通过。”

“此外还有金融方面的配套，金融系统可以通过贷款、债券、上市等多种方式为农业企业或者个人提供相对便捷的融资渠道，让他们可以比较容易地获得发展所需的资金！虽然这里面也有很多要求，但绝对比咱们国家的农民、养殖户、农业企业要容易地多！”

“是啊，尤其是现在金融系统在搞改革，注重利润肯定是无可厚非，但因此就放弃大量乡镇网点，也确实造成了基层贷款困难的问题！”

作为专家尤其是国家智库而言，贸然评论其它领域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不顾杜老的资历实在是太深了，而且这件事对农业确实有很大影响，所以杜老说了也就说了。

“所以我给上面提了建议，要扩大农村信用合作社的作用，要保证农民最少得有一个基本的融资渠道。”

他在调研过程中也发现了这些问题，并且已经做了自己的努力！

“另外，金融机构还可以通过购买大型设备再租赁给企业、农场、养殖场来降低他们的初始投入资金，让他们可以花更少钱的做更多的业务，如此以来虽然支出增加了，但利润率却上去了！”

要是没有这些服务，可能需要一百万才能建起一家养殖场，辛苦一年赚二十万；而有了这些服务，就能用五十万的资金做两百万的生意，然后一年赚三十万，这对利润率的提升可不是一点儿半点。

“我们惠农旗下的时风农机厂也在进行一些类似的试点，但是因为缺少配套的金融服务，所以短期内没办法做大！”

李耒介绍道，这一模式日后也大范围推广到农业、建筑业等领域，机械生产企业获得了更高的出货量，使用者花费更少的钱用上了设备，这对他们都是好事。

“贷款、债券、股市可以让企业或者个人得到资金支持，而保险公司则可以让他们降低经营的风险，不管是养殖场、农场、农产品加工企业，欧美的保险公司都有相对成熟的保险业务，购买保险虽然要花钱，但相应的自身风险就大大降低了！如果遇到禽流感，养殖场的所有动物全部被销毁，他们也可以从保险公司那里拿到钱，不仅不会破产，还能继续经营！”

说了半天其它方面的先进经验，李耒终于提到保险了。

“国内的农业保险发展速度确实比较慢。”

杜老讲起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几次尝试，“我记得最早是1950年7月，人保天津分公司开办牲畜保险，1953年5月停办；1951年试办小麦、水稻收获保险，1952年停办；1958年3月人保开办生猪保险，当年年底停办。”

“然后农业保险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停滞，一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80年3月，国内保险业务第二次复业后，人保天津分公司又开办了多种养殖、种植类保险，并实施推广奖励政策，到现在算是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和广大农民的需求相比，仍然是远远不足！”

“小李说的很对，农民最苦最累、抗风险性却又最差，如果把所有风险都让他们承担，这对他们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你带来的资料我们会好好研究，然后再找几位银行、保险方面的专家，跟他们一起去农村进行考察，争取早点整理出一份合适的报告送上去。”

童老尽管年纪已经很大了，却依旧没有改变做事之前必须深入一线做调研的习惯。

“您需要什么配合尽管说，我一定全力提供支持！其实我们之前已经做过一些这方面的调研工作，到时候可以主要参与者陪同您一起去！”

李耒连忙说道，他来找这二位为的就是这个。

两位老人不愧是沉浸农业研究几十年的老专家，除了好处还看到了大规模推广金融、保险配套服务的风险，“这么做肯定是好事，但也要防备可能出现的问题，不能让这些便民的手段成为压榨农民的新手段，也不能让它们成为影响金融安全的漏洞！”

风险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金融和保险配套服务确实可以让农民减少风险，但同时也把风险转移到了金融市场上，比如保险公司会通过再保险来把自身的赔付风险转移给其它金融机构，这种手段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眼熟？美国的次贷危机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那次是房地产暴雷而已。

假如一旦遇到大规模的风险，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比如日后的养猪龙头企业正邦科技，就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2020年，受猪周期上行的影响，正邦的农牧业务空前向好，当年营收突破千亿元，净利润高达近 500亿元，股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市值一度接近 700亿元，正邦集团董事长林印孙随之身家暴涨，一度问鼎江西首富。

正邦科技沉迷于成功之中，忽视了猪周期也是会下行的，他们选择大举扩张，在 2019年、2021年分别进行了两次定增，其中 2021年定增募资规模达 75亿元，增发价 13.16元，主要用于沾化正邦存栏 10万头生猪育肥场种养结合基地建设等 14个项目+和补充流动资金。

结果进入 2021年后，生猪期货价格指数暴跌，从年初的 29226点跌至当年十月初的 13485点，如此市场变化，让纷纷大举扩张产能的上市猪企承受了极大的经营压力，正邦集团就首当其冲。

正邦科技的股价从 2021年年初的每股 16.9元左右跌至年底的 9.66元，股价接近“腰斩；与此同时，大肆举债投资也让正邦集团的现金流压力空前大增，在新项目建设过程中，以往按建设进度节点打款的合作模式已让正邦集团逐渐无力承受。

为了缓解危机，正邦同时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和承建商达成协议，让承建商自己贷款干活，一年后由正邦方面归还本金及利息；另一方面逼着代养户去贷养殖贷、缴纳押金，不然就不给他们猪苗，甚至还让自家员工伪造合同去贷养殖贷......以此来补充流动资金，寄希望于行情好转再翻身。

然而这些手段并没有扛过这场风波，反而引发了更严重的问题，代养户养的猪直接断料，还不能卖，不然就是违约，逼得代养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猪圈的猪饿疯了自相残杀，正邦科技巨亏一百多亿，眼瞅着就要退市了，老板也上了限制高消费名单。

对于后世大企业如何钻漏洞的问题，李耒同样很熟悉，他把正邦科技等企业日后使用的手段一一说了出来，这些内容在他提交的资料里也有，甚至还找了几个国外的类似案例，希望两位专家在提交报告的时候，把这些也写进去，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不法手段进行限制，从而减少一线养殖户可能遇到的风险。

“这些内容要是交上去，最吃亏的还是你们惠农啊，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两位专家互相对望一眼，然后都笑了；留着这些漏洞对惠农这样的大企业非常有好处，他们可以把风险转移给其他人，现在提出来可就没这些好事了。

“对我们惠农而言，行业的稳定更为重要，如果行业稳定，惠农就能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规模优势赚钱，而整个行业要是都崩了，惠农也不可能幸免；鲁迅曾经说过‘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故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这话真是鲁迅说的，“我们惠农不会做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儿！”

“要是所有涉农企业都跟你们一样，那咱们国家农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两位专家同时叹道，和那些出售假冒伪劣化肥饲料、降低收购价格压榨农民的企业相比，惠农简直是太有良心了。

两位专家年纪都很大了，说了这么久有些累，李耒也不好多打扰，于是先行告辞离去。

第二天，李耒又去民生银行看了看，养殖贷的发放情况进展不错，确实把许多养殖场从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对此他颇感欣慰。

晚上和几位董事一起吃了个饭，请他们介绍几位保险方面的专家，银行和保险都属于金融业，到了高层还会经常跳来跳去，今天在银行上班，明天就去了保险公司，所以他们认识的专家很多，马上就帮李耒约了几位。

只是这些专家都比较忙，要等到下班才有时间过来，所以李耒醒来后便去了郊区民生和信合合作的营业点，准备看看他们是怎么发放养殖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