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耒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把一整包烟都塞了过去,“他到底出啥事了?严重不严重?”
“你是他亲戚吧?”
宿管员一看是红塔山,马上就把什么都抖搂出来了,“还是能是啥事儿,都是留学名额闹得呗!”
“原先呐,按照学校出的告示,留学名额是按照学习成绩、英语水平、政治表现、家庭成分等一大堆条条框框排的,谁排名靠前,留学名额就给谁;焦老师呢,每年都是全班第一,英语水平也没得说,当过班长、家里又是工人,按说怎么也该轮到他!”
“但是呢,就在名额快确定的时候,学校突然发了通知,说出了这些因素之外,也要考虑院系分配的问题,去年化工系就已经有人出国了,今年总不能还给化工系吧?所以就直接取消了化工系学生参加评选的资格。”
“过了几天,名单公布了,果然没有焦老师的名字,后来慢慢的有小道消息,说是经济系的马国明抢了他的名额,马国明家里是当干部的,找到学校领导,学校领导想了半天,琢磨出这么个办法来!”
“焦老师没拿到名额,原本就很伤心,再一听说是这么回事儿,顿时就受不了了,冲到领导办公室闹了一场!可惜也没啥用啊,人家领导做事那能给一穷学生留下把柄吗?”
现在还没到下课时间,宿舍门口冷冷清清的,宿管员也就大胆了些,连这种事都敢跟李耒说。 “领导被这么一闹生气了,说要处罚他,被汤教授好说歹说总算是拦住了!焦老师回来后在宿舍躺了两天,一滴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谁来说都不管用!第三天早上,突然出了宿舍,就再也没回来!”
“汤教授和他的同学已经找了一天多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现在急得呦,我看了都着急!”
宿管员连连摇头,“这些狗日的领导,整天不干人事,看把好好的人给祸害的,哎,万一他要是想不开,那事情就闹大了。”
窝草,这问题就严重了!怪不得焦高亮那么好的基础、又有汤立强这样的业内权威当老师,后世去寂寂无名,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谢谢您勒!我这就去找汤教授问问去!”
李耒拔腿就跑,生怕走的慢了来不及,一口气冲到汤立强办公室门口就赶紧敲门。 “汤教授,听说焦老师出事儿了?现在怎么样?人找到了没有?”
一进门,李耒就连忙问道。 “还没有,有人看见他上了去火车站的车,到了火车站又去哪儿就不知道了!我也托人去他老家看了看,没听说他回家了。”
汤立强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这几天把他也急坏了。 “那火车站你们去看过了没有?”
“去了,可中州火车站每天这么多进进出出,高亮长得又普通,谁能记得他去那儿了?我现在也只能尽量给他的同学、朋友发电报,让他们一有消息就赶紧通知我,可惜还是一无所获啊!”
说话间,汤立强又点了一根烟。 “您这儿有他的照片没?我再去火车站碰碰运气!”
李耒想到了于静姝的小舅乔爱华,他就在火车站上班,人又好交际,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有,这是他的学生证,走的时候也没带......还有他和同学出去玩拍的照片。”
汤立强拿出来好几张。 “好,我这就去!”
李耒顾不上客套,拿着照片就出去了,到路上一边跑一边拦车,打了辆出租直奔火车站。 找到乔爱华,三言两语把事情一交代,再拿出焦高亮的照片,“小舅,您能找到这人么?”
“这事儿不好办啊。”
乔爱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收起了昔日的跳脱,一本正经琢磨起来,“咱们火车站的客流量能排全国前三,人走进来就跟水滴进了大海似的,一般人可找不出来!”
现如今火车票没有实名制、火车站也没监控,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中州站这样的大站,但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小舅,你再想想,看看还有啥办法没有?”
“那就知道去找神眼老陈了,你跟我走!”
乔爱华边走边说,“老陈是咱们火车站派出所的老警察,以前是山里的猎户,练就了一双神眼,只要是从他眼前过的人,过了好几年都记得一清二楚!”
“自打他来了火车站,那些小偷小摸就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眼睛的,隔三差五还能给你抓个通缉犯!你要找的这人要是被老陈看见过,他肯定记的!”
“还有这样的神人?”
李耒大开眼界,这哪是人啊,简直是超级图形识别计算机啊! 来到火车站售票厅,乔爱华找到一个身穿便衣、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老陈,有事儿找你帮忙。”
到了一个僻静点的地方,乔爱华把照片递给他,“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老陈盯着照片只看了十来秒,就斩钉截铁的说道,“见过!他进火车站的时候有点魂不守舍,在售票窗口排了半天队,售票员问他去哪儿,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后面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他才说要去首都。”
“结果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掏出钱来,我觉得情况不对,怀疑他是不是要去首都搞破坏,就把他带回去询问了!”
“那人现在还在你们哪儿不?”
李耒连忙问道。 “应该还在,昨天我没问几句他就晕过去了,害得我还跑出去给他买葡萄糖,买馒头,这家伙吃了就睡,我走的时候还没起来呢,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和他什么关系?”
老陈问道。 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了,李耒松了一口气,“他是中州大学化工系的研究生,我是河阳化肥厂的厂长,他以前帮我们厂解决过技术问题,前几天因为留学名额被人抢走受了些刺激,一个人从学校跑出来了。”
“嚯,还是大学生,得亏我给捡回来了,要不然就损失大了!走,我带你认认去!瞧瞧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老陈连忙带着他们去派出所。 还好没出其它疏漏,李耒进去的时候,焦高亮还躺在拘留室里呼呼大睡呢,老陈还有点不好意思,“所里地方不宽敞,没问出情况也不敢让他跑了,只要给塞这儿了,你们放心,我没让其它人进去。”
“不要紧不要紧,人找到就好啊,要不是您,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
李耒连忙上前确认,果然是焦高亮。 想到他这几天的遭遇,没忍心叫醒他,借了派出所的电话给汤立强通知了一声,“汤教授,高亮找到了,人没事儿,正在火车站这边睡觉呢,等醒了我就把他带回去。”
“太好了,我这心啊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你一个人处理得了不?要不我现在也过去?”
汤立强也是如释重负。 “不用不用,您在学校等着就行,要是需要帮忙我再给您电话!”
挂了电话,又等了一会儿,焦高亮终于醒了。 “李......李厂长,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儿啊?”
刚醒过来,焦高亮还有点迷迷糊糊。 还好在老陈的提醒下,焦高亮很快就想起来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年轻人,考上大学不容易,遇到事情别想不开,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这次出不去,咱们明年再努力就是了!”
老陈安慰道。 “没机会了,在读学生的名额都这么难,老师就更别指望了!”
不说还好,一说焦高亮又哭了起来。 “自从考上研究生,我就想着要出国,背单词、去友谊宾馆免费给老外当翻译,为得就是练好英语;学习也是一点儿都不敢拉下,寒假、暑假、别人都回家了,我还在学校学习.......结果倒好,眼看着要成却被别人抢走了!呜呜呜呜~~” 焦高亮哭得是听声伤心闻者落泪,乔爱华也忍不住骂了两句,“哎,这人也有点太不是东西了吧!”
“别哭了,别哭了,你要是想出国啊,我有办法!公费留学名额拿不到,咱可以自费么!”
李耒被哭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1978年,中断多年的赴美留学重启,第一批52名经过重重挑选的学生登上了前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三年后,这52名学子悉数学成回国,日后他们都成为了各个领域的佼佼者,仅仅在清华赴美的九名留学生里,就有3人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或工程院院士。 其后几年,留学生数量不断增加,所学专业也从科技领域,扩展到经济学、企业管理等专业。 这其中涌现出了多位风云人物,比如抱着篮球游过海峡的林毅夫,他在982年被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舒尔茨看中,推荐到芝加哥大学学习农业经济。 比如小灵通的老板吴鹰,今年吴鹰从待他不薄的北工大辞职,考入美国新泽西州理工学院,带着一箱行李和30美元,只身一人来到美国攻读硕士学位。 再比如出身于陕西西安的张朝阳,他出国的方式是考取李政道奖学金,当时全国各地一共有700名尖子生参加考试,奖学金名额却只有一百个,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最终,他成为被选中的100人之一。 后来有人问已经成为搜狐掌门人的张朝阳,“在面对风险投资时心理压力能不能承受?”
张朝阳回答到,“这些压力比起我在清华参加考试的时候的压力要小得多。”
另外还有王小波,他的妻子李银河先行出国,他等了两年才去匹兹堡大学和妻子团聚。 这几年的留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公费留学,但也有少数自费留学的,开创这一先例的是林毅夫国家发展研究院的同事海闻。 海闻从北大毕业,但没能拿到公费留学,只能考虑自费,他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学校与BJ图书馆,从北图抄写下美国大学的地址,一封封信寄向美国,最后被加州长滩州立大学录取,成了改革开放后北大“自费出国第一人”。 去年,政务院颁发了《关于自费出国留学的暂行规定》,打开了人们自费留学的渠道,自费留学生的数量迎来爆发。 根据后世统计,今年出国留学生的总人数一共3.8万人,其中自费留学生7000人,占到了五分之一。 但是考虑到中外经济水平的差距,这时候能自费出国的大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先富起来那批人的子弟,要么是高干子女,要么是有海外关系的人,亦或是重新落实了政策的资本家后代。 焦高亮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听到李耒的话后只是苦涩的摇摇头,“自费倒是比公费容易一些,但要的钱太多了,就算把我家榨干了都不够。”
“你没有,我可以借给你!”
看他这个样子,再结合日后业内找不到他名字的结局,李耒琢磨着,要是自己不干预的话,估计也没心思在学校待下去继续自己的学术生涯了,李耒实在不忍心看着如此优秀的人才被埋没。 “你借给我?李厂长,这不是一点儿半点儿钱啊!还得是外汇!”
焦高亮一时有些不相信会有人平白无故借他这么一大笔钱,而且他有这个钱么? “小事情,你在河阳也待过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的鸡蛋又多抢手,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至于外汇的话,香江的马天佑马总你也见过,我跟他关系好,请他帮忙换点美元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我只有一个小条件,你出国留学的钱我借给你,等你毕业之后,来河阳化肥厂工作几年,这笔钱就不用还了!”
以焦高亮的潜力,锻炼一些时间,担任一家大型化肥厂的总工程师完全不是问题。 这种高级人才可遇而不可求,为此花上一些钱也是值得的,李耒也不怕他跑路,借钱的时候肯定会签合同,他胆敢不还,那就在美国人的法庭上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