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离任的时候，邢书望没有惊动其它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交接，然后带着家人上车离开河阳。　　等他都到了鹿乡，消息才慢慢传开，好多老百姓都后悔没能去送邢书望一趟，老百姓心里有杆秤，他在任这几年，河阳人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他现在走了，老百姓肯定舍不得。　　李耒跟着他到了鹿乡，省里组织部门的领导将他介绍给当地班子的时候，李耒没在现场，等开见面会的中间，才被叫进去。　　“我这次来鹿乡，深感责任重大，为了尽快融入咱们的班子，我也带了几样礼物！这是河阳有名的乡镇企业家李耒。”

邢书望把李耒介绍给他们。　　“我知道，内参都刊登了么，大学生放弃铁饭碗，回家带领乡亲脱贫致富，小李同志你现在的名气可是大得很啊！”

鹿乡市的一把手闵国政笑呵呵说道，其实他知道这是邢书望的外甥女婿，可在这种场合，谁也不会提。　　“让我猜猜看，书望同志说的礼物，难不成就是请小李同志来我们鹿乡开办养殖场，让我们鹿乡人也吃上美国鸡蛋？”

二把手白少军其实早就吃上这种鸡蛋了，自打海兰鸡蛋一上市，办公室的同志就会定期采购。　　“这是第一件礼物，李场长已经答应在咱们鹿乡建一座养殖场，建成后不光能满足鹿乡人民的需求，还可以卖到安州、开州、甘丹等周边地区，同时也能提供一些就业岗位，减少社会闲散人员！”

这其实也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前些年是下乡青年返城，但城市有没有这么多就业岗位，所以治安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紧接着就是包产到户，包产到户之后少了集体的约束，单纯种地用不了那么多劳动力，数以亿计的农民被解放出来，剩余劳动力的出路就成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而进城就成了很多人的选择。　　因此还诞生了一个新词汇——盲流，指的是从农村中盲目流入城市的人，可进城之后又该怎么办？是像孙少平一样去工地揽工，还是跟王满银一样坑蒙拐骗，亦或是和金富一样偷东西？要是不处理好，必然会引发极其严重的后果。　　乡镇企业的兴起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些年乡镇企业的评价在不断向正面发展，这就是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他们解决了城市的麻烦。　　“我们非常欢迎小李同志来鹿乡建厂！”

闵国政率先鼓起掌来，他对邢书望带来的礼物很满意。　　按照内参上写的，这个养殖场一旦建成，起码能解决几十号人的就业问题，而且还可以跟周围的农户合作，这样他们看到留在家里也能挣钱，说不定就不会再往城市里跑了。　　“我看这件事必须特事特办，一切手续从简从快，尽早把这个养殖场给办起来！”

白少军也当即表态。　　一来鹿乡确实需要这么一个项目，二来么，这是邢书望带来的礼物，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他可是正当红的年轻干部，而自己眼瞅着就要退休了，现在能多留点人情，将来晚辈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同意少军同志的意见，建养殖场对我们鹿乡市，对本地的老百姓都是一件大好事，我们一定要尽快把这件事办好，才能不辜负书望同志的一番好意！”

其它班子成员也都没有反对，这件事就此定下。　　“既然定了，那就尽早开始办。”

闵国政看看手表，就打算宣布会议结束。　　谁知道邢书望又开口了，“咱们鹿乡有丰富的山楂和杏树资源，可惜以前只能少量出售给药材公司，大量好果子都烂在了山里，我觉得我们鹿乡应该利用好这一资源优势，对果子进行深加工！”

“李厂长在考察后，也觉得咱们鹿乡的果子不错，于是决定再办一家食品加工厂，用山楂生产果丹皮，用杏仁生产杏仁露，用杏肉生产杏子酱！李耒，你把样品给几位领导看看！”

“各位领导，这是手工成产的果丹皮、杏仁露。”

李耒拿出了样品，这要是搁在后世，高低得弄个PPT出来忽悠一番。　　领导们尝了尝果丹皮，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再试试杏仁露，味道感觉有点怪，这东西能卖得出去？　　不少人心里都有疑惑，但转念一想，卖不卖的出去和我有啥关系？只要能把厂子建起来那就是大好事，别的不说，你建厂得雇劳力吧？那本地的老百姓不就能卖力气挣钱了？　　厂子建好之后你得招工吧？这又能消化一批劳动力，等设备安装调试完毕，生产出产品该销售的时候，我还在不在鹿乡都不好说，想那么长远干嘛？　　“味道确实不错，这个项目应该有前途，该支持的我们肯定支持！”

领导们含糊地表态。　　有人好奇地问，“不是说还要生产杏子酱么？这个有没有样品？”

“这件事要单独说，前不久我去欧美国家考察，发现好多国家的人都喜欢吃果酱，这次看到咱们鹿乡有这么多果树，马上就开始琢磨，要是我们能生产出高质量的果酱，是不是就能出口到欧美发达国家赚取外汇？”

李耒把度蜜月说成了考察。　　听得几位领导好生羡慕，他们也想去考察，可惜鹿乡太穷了，实在是没这个经费啊。　　稍一羡慕，他们就被外汇两个字吸引住了，闵国政刷得就站了起来，“小李同志，这可不能乱说啊，咱们鹿乡的杏子真能换外汇？”

现如今全国都缺外汇，鹿乡要是新增一个赚外汇的企业，他这个当一把手的也能大大地出一把风头，这可是关系到自家前途的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诸位领导请看，这是几种欧美比较畅销的杏子酱！我在美国人的商店里买的，据店里的工作人员说，这些杏子酱卖的都非常好！”

李耒拿出几款杏子酱打开，秘书马上就很有眼色地找来勺子，以方便领导品尝。　　“这就是美国人喜欢吃的东西？”

领导们都很好奇，依次挖了一勺送到嘴里品尝，甜是挺甜的，就是有点齁啊。　　“这个卖得好到底有没有证据？还有咱们去哪儿找门路把杏子酱卖给美国人啊？”

品尝之后，闵国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您看这份报纸，这是近期欧洲一家报纸刊登的新闻，多个欧洲国家都取消了杏子酱的关税。”

李耒又拿出了那份报纸，“一般情况下，只有在某种产品出现短缺的情况下，这些国家才会利用取消关税的方式吸引进口。”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大眼瞪小眼，让这些老干部看懂英文和理解国际贸易原则，实在是有点太为难他们了。　　李耒不得不逐字逐句帮他们翻译，然后解释了利用关税来调节进出口的原理，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由此可见，这些欧洲国家对杏子酱的需求量很大，我们只要能生产出高质量的产品，就有可能出口到这些国家去！至于渠道的问题，我已经和一家香江公司达成协议，请他们帮忙把产品卖到欧美！”

“这家香江公司估计各位也听过，就是当年帮河阳修建水电站的那家。”

邢书望在旁边补充道。　　“这件事必须尽快开始！”

闵国政立马把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上调了好几个等级，“而且得保密，绝对不能对外透露，咱们国家盛产杏子的可不只有我们鹿乡，要是让其他地方抢了先那就不好了！”

原本这场见面会只打算开个把小时，但是等李耒嘴里吐出外汇两个字，这场会议就直接延长了几倍时间，为此，闵国政等人取消了好几个会议。　　他们在会议上就敲定了食品加工厂选址、招工、如何收购山楂杏子等事，恨不得马上就装几车皮杏子酱卖到欧洲去。　　李耒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们，建厂、调试设备都需要时间，而今年的杏子已经成熟，鹿乡又没有冷库，今年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只能等明年再说，今年的话，努力下争取赶在山楂成熟前把厂子建好，说不定还能卖点果丹皮。　　“哎，老邢，你要是早来几个月就好喽！”

白少军原来还埋怨来个背景扎实的副手影响自己的权威，现在却反过来了，邢书望要是早来几个月，说不定就能赶在杏子成熟前把食品加工厂建好，然后生产杏子酱出口了。　　“现在也不晚么，今年错过了固然遗憾，但是也给了我们更多时间做准备，有了这一整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把厂子建的好一些，把工人的培训做得扎实一些！磨刀不误砍柴工，等来年杏子成熟的时候，我们一定能拿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闵国政倒是能接受，他的任期还有两年多，完全等得到杏子酱出口。　　邢书望靠着这几件礼物，很快就在鹿乡站稳了脚跟，有挣外汇的胡萝卜吊在眼前，原本心里有些想法的干部也不敢使小手段了，现在上头的领导都盼着能早点挣外汇，好在省里露一把脸，现在搞事情那不是送死么。　　地很快就圈好了，食品加工厂在靠近山区的城郊，方便收果子，养殖场则在另一侧。　　人手很快就抽调过来了，当年因为打架被农学院开除的侯涛家就是鹿乡的，这次让他当食品加工厂的厂长，也算是衣锦还乡吧！　　至于养殖场，陕西那边已经上了正轨，刚好把孙成平调过来负责新养殖场的建设工作，这些都是他做熟了的，几乎不用李耒操心什么。　　“老板，我......我有几个亲戚，听说咱们这要招工，就想......就想让我帮忙，给他们找个活儿干！”

侯涛从老家探亲回来，就找到李耒支支吾吾说道。　　“你现在有出息了，亲戚找你帮忙也是应该的！不过厂里的规矩你也清楚，你当了厂长，那你的亲戚肯定不能在你手下上班！他们要是愿意去养殖场的话，我给成平说一声，只要能通过笔试、面试，就优先录取！”

“不想干养殖，想干其他的也行，可以让他们去中州帮新安跑销售，也可以去河阳，饲料厂、农机厂都行！当然，前提和刚才一样，都得先通过笔试、面试，才能优先录取！”

得力手下的面子要照顾，原则同样不能放松。　　这要是真一松口，让侯涛带着一堆亲戚进来，将来肯定不好管理，所以为了避免将来的大麻烦，李耒必须把原则讲清楚。　　“这个我晓得、晓得，那我就让他们去孙场长哪儿参加考试了。”

之前侯涛去外地协助其它人建厂的时候，就了解过这一原则，所以他压根没想过能把亲戚弄到自己手下，现在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话又说回来，侯涛其实也不太愿意亲戚来自家手下工作，小舅犯了错，他这个当外甥的也不好骂人啊。　　“一次没过也不要紧，下次其它地方有机会，你再让他们过去参加考试，笔试、面试都不难，稍微用点心就过了；对了，你收拾下，明天跟我一起去中州接人！”

说完招工，李耒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老板，你说的那位总工要来了？”

一向胆大的侯涛马上变得紧张起来，“人家那么厉害，要不还是让他来当厂长算了？”

“觉得人家厉害就好好学，他多大年纪，你有才多大？我相信只要你肯下功夫，用不了几年就能赶上他！”

李耒拍着肩膀安慰道。　　这天下午，邢书望和往常一样，下班后习惯性地来工地转悠两圈儿，想看看进度有没有耽误。　　“咦，你们厂长不在？他去哪儿了？”

进去后没看见侯涛，邢书望有些好奇。　　“跟老板一起去中州接人了，现在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刹车声，李耒和侯涛陪着一名老外从车里下来，“领导，我给您介绍下，这位是我们专门从法国请来的工程师佩里西奇，今后将由他来负责厂里的生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