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仲帅府门外聚集的人群足足有上千人，将原本宽阔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被持着武器的仲帅府护卫驱赶，这些人慌不择路，四下乱串，不少人都被绊倒踩踏，到处都是哭声惨叫声和怒骂声。就在这时，路边一侧突然爆发出“杀人了”、“仲客巍的孙子杀人了”这样的嚎叫，就像是给这热油锅一样的混乱中浇了一勺水一样，轰然炸起了巨大的恐慌。“快跑啊，东昊人要血洗斗川关了！”

“他们要把斗川关的北安人杀光啊！”

“洪野克死了，他们要灭口！”

“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得死，要不然这事情传出去，东昊人还怎么骗人来给他们效力？”

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部分人在恐慌，但是当大家看见被护卫们簇拥着的仲云海，以及仲云海手中还染着血迹的东刀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些叫喊。“快跑，快跑！”

“再不走东昊人的军队都来了！”

“东昊人果然是蛮夷，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仁义公理！”

康迎江听着这些话，脸上青红交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任由这些流言扩散，等不到明天，斗川关中的北安人就会逃走大半，而且还会把这些话传遍天下。但如果真的派出军队强行镇压，那这些话就变成了现实，到时候东昊皇族杀害洪野克、仲帅孙子屠戮无辜路人书生，就会变成人人相信的罪名。就是这么一犹豫的时间，大门前的人群已经像洪流一样，向着山脚下奔涌而去。顾昭都被事情的变化给震惊住了，还是仲云海回头大叫“先生快来”，她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了上去。秦行烈自然二话不说，跟在顾昭身后也往仲帅府赶去。一行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鱼群，在护卫们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挤进了仲帅府的大门。康迎江就命令道，“关闭府门！不许任何人等靠近！”

“若有违反，格杀勿论！”

两扇沉重的朱门轰隆隆地合了起来。“怎么回事？”

仲客巍人未到，声先至。这一次，他可不像以前那样淡然从容了，语气中也难免带了几分焦急。顾昭注意到，在仲客巍身后不远处，麻山雄低头跟在护卫边上。看来刚才秦行烈说的没错，麻山雄真的可能去了仲客巍的书房……康迎江连忙躬身上前，小心仔细地把他知道的情况汇报了一番。仲客巍皱起了眉头，对着仲云海招了招手，“你给我过来！”

仲云海已经从刚才的茫然和无措中醒了过来，现在他只担心自己惹事被祖父痛揍，至于说北安人的性命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东昊官员他也不是不敢杀，何况只是区区卑贱的北安人？他把手中带血的东刀交给护卫擦干净，自己则扭着身子向仲客巍挪了过去。如果祖父被他这种做作的动作逗笑了，后面的惩罚就会轻很多。这是仲云海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可惜的是，这一次，仲云海的意图没有得逞。直到他挪到仲客巍面前，仲客巍的脸色都没有一点缓和的迹象。“祖父……”仲云海拽住仲客巍的胳膊，摇晃着撒娇。仲客巍哼了一声，抬了抬手说道：“上墙看看。”

这帅府已经存在了百余年，经过一代代斗川关将领的修缮，说是帅府，其实与一座小城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是城墙的厚度、规模，都比很多普通城池更胜一筹。仲客巍在护卫的包围下，登上了帅府城墙。仲云海就被他拽在手里。顾昭跟在康迎江身后，秦行烈跟在云从吉羽身边，也同样上到了城墙上。从高达数丈的帅府城墙上往下看，帅府门口的人群已经跑掉了大半，只有一些反应慢的、腿脚不利索的还在慢腾腾地往山脚走。还有一些倒霉的，有的摔倒受伤无法行动，在地上哀嚎；甚至还有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应该是被踩踏而死了。而在道路边上躺着，身下已经汇成一片血泊的那个死者，就是被仲云海捅死的北安书生了。门外的护卫刀枪在手，如临大敌，生怕有人趁机对仲帅府发动攻击，不过门前的人都跑光了，并没有什么动静。“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人。”

仲客巍面沉如水，盯着那具躺在血中的尸体问仲云海。仲云海这半天也已经差不多想清楚了，这会儿就委屈地说道，“我没想杀他。”

仲客巍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子了，根本没有接话，就等着他的下文。“我，我就是拿刀比划一下，谁知道，谁知道突然人群就涌上来了。”

仲云海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人太多了，不知道谁挤了我一下，我胳膊一晃，刀子就往前一捅，然后那个人自己就撞了上来！”

“我又不认识他，他也没得罪我，我杀他干什么啊？”

仲客巍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仲云海说的话，有相当一部分是真的——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要杀那个北安书生。但是，仲云海说的话里面，有一点是避重就轻的，才是真正需要关注的。仲客巍淡淡地问道，“拿刀比划一下？”

他的眼神平淡，盯着仲云海，却格外有威慑力。仲云海嘿嘿地笑着，试图蒙混过关。仲客巍看了看周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现在身边人多眼杂，他准备等到祖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再详细询问。顾昭站在康迎江身边。按照斗川关仲帅府的官制，康迎江这个长史就是顾昭这个主簿的顶头上司。顾昭今天刚刚得到任命，处处跟着自己的上司，完全没有问题。康迎江相当于整个仲帅府的大管家，顾昭就相当于康迎江手下主要负责文书工作的官员。她并不掩饰自己对于帅府城墙的好奇，扶着城墙往下张望着。“康君，这城墙很坚固啊。”

康迎江点头道，“是啊，很坚固。”

顾昭感慨道，“这样坚固的城墙，竟然也被我大昊勇士攻克下来，这些北安人……也太蠢了。”

康迎江连连点头，“对对，大昊勇士们是天下无敌的。”

他才不会解释说什么东昊军队偷袭、内奸事先下药之类的，作为一个降人，康迎江必须处处小心。仲客巍看了一会儿，确定帅府周围没有什么危险，才率先下了城墙，命令城卫军加强防守。“刚才那些人群中肯定有北安奸细。”

仲客巍沉声吩咐，“他们故意散布流言，目的显然是破坏我们大昊在北安人心中的形象，让更多的北安人跟我们站在对立位置。”

“接下来，你们城卫军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些北安奸细抓出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