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恒先的话，一句句揭开了云从秀明不愿意面对的真相。云从秀明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士兵只会听从仲客巍的命令呢？但是对于一直将仲客巍当成偶像、一心一意效忠于仲客巍的云从秀明来说，这个真相实在是太残酷了，他明明已经有所察觉，却硬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云从恒先抬起头，透过那些包围了二人的士兵之间，看到一支支队伍向着不同方向奔驰而去，喃喃说道：“秀明君，你说，这其中，有没有去往云从家的队伍？”

云从秀明的脸色几乎失去了血色，失神地望着前方，似乎想要透过这重重人群，看到仲客巍的表情：“不会吧，仲帅不会这么对我们的……”他忽然大叫起来，“云从家从来没有对仲帅有任何不忠！”

“仲帅！你难道不信我！”

可惜的是，他充满悲凉愤怒的吼声，在这人喊马嘶的环境里，根本没有传到已经离开的仲客巍耳中。仲客巍已经被重兵护着，返回了仲帅府。“就这样让他走了？”

顾昭站在黑暗中，俯视着下方一片混乱的斗川关。今夜的斗川关，已经被控鹤司、求死军和擒龙会联手，搅成了一锅粥。现在到处都是持着武器从家中逃出来的北安人，汇聚成一支支队伍，向着城门方向涌去。大家都知道，留在斗川关与东昊军队战斗，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只有死路一条；想要活下去，只有趁着这个时候，跟着那些领头的人，打开城门，逃离斗川关。“仲客巍死了！”

“仲客巍被控鹤司的高手杀死了！”

“东昊军队撤退了！”

“所有参加城卫军的北安兄弟们，不要再犯傻了！跟自家的父老乡亲为敌，到时候你家祖坟可要被人扒了的！”

“东昊军队能逃走，你们难道也跟着他们逃回东昊去吗？”

随着仲客巍的队伍返回仲帅府，各种吆喝声很快就在斗川关的各个角落响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城卫军和那些去支援守城门的士兵们还都以为是谣言。但是过了没多久，消息就传了过来：真的有大部队返回了仲帅府！因为仲帅府位置高出平地，所有人都能看见，仲帅府门前的火把星星点点，几乎铺满了视野，其行进的方向，却真的是仲帅府内，而不是向外！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是仲客巍返回了仲帅府——就算是仲客巍没有死，至少他也是缩回去避战。他对今晚的战斗没有信心吗？所以他提前躲了回去，把他们这些士兵全都丢在了外面不管了？东昊士兵们的士气肉眼可见地急剧下滑，方才还十分凶狠的气势，一下子就萎靡了起来。至于那些城卫军中的北安人，就更加焦虑不安了。正如刚才那些人喊的那样，东昊人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丢下斗川关，往北方逃回去本土；但是他们这些为东昊人效力、对家乡百姓压榨欺凌的北安人，却根本不可能离开故土，去东昊当一个抬不起头来的底层啊。“大人！东门已经拿下！”

“大人！西门已经拿下！”

“大人！北门拿下了！”

接连几批斥候飞驰而来，向着秦行烈汇报。秦行烈正与顾昭并肩，游走在斗川关各个街道上。二人速度太快，其他人都跟不上，只能看着这两个身影在前方翩然而行，剑光与刀光如同九天降临的闪电，扫过处就是一片死伤。原本就失去了斗志的城卫军，在这两个杀神一般的存在面前，更是扛不了多久，就开始分崩离析，四下逃散。秦行烈看向身边人影的目光越发深沉。虽然涅槃的刀法和身法都是陌生的，但是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那些曾经在一个个早上，与他切磋练过的动作，并未彻底消失。涅槃绝对就是顾昭！顾昭假装没有感觉到秦行烈注视自己的目光，只管持刀前行。这些百姓原本能在斗川关继续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虽然可能会遭受欺凌和不公平的伤害，却没有必要像今晚这样面对生死危机。是她的一念之间，导致了今晚的变故。他们不得不做出最违背普通百姓本能的选择，冒险逃跑，甚至于东昊人正面对敌。顾昭觉得，她有责任尽力来保护他们的安全。秦行烈看着她的举动，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温柔。这就是他的阿昭啊！总是觉得自己有责任背负更多，其实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但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那么他也就奉陪到底！听到斥候们的汇报，秦行烈心情大好：“干得好！”

负责夺取城门的是江原等人，求死军与控鹤司的精锐合作，加上那些本地汉子的配合，竟然真的拿下了三座城门，这可真是巨大的胜利！林君庭也飞驰而来：“大人！援军已经入城！”

顾昭原本十分欣喜的脸上顿时露出震惊：“哪里来的援军？”

秦行烈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语气严肃地吩咐林君庭，“告诉江原，尽量将外面落单的这些队伍清扫干净，但是如果来不及，也不要勉强。”

“不要等到仲客巍回过神来，反而把我们关在笼中！”

“半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就离开斗川关！”

他化身覃十九，亲赴斗川关，当然做好了万一被发现身份的准备。除了身边这数百名求死军精锐之外，还有数千名求死军在斗川关外十里处的山林中埋伏，随时等候城中的消息。当初的约定是，如果斗川关起火，厮杀声起，这些求死军就会立刻出发，赶往斗川关外等候救援。这原本是秦行烈留给自己的后手——若是被发现身份，仲客巍必然要用尽办法，哪怕是杀死他，都不可能让他逃走。而他则会带着自己的人手，冲破一处城门，与城外的援军会合，安然退去。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用上了。只是这数千兵马，并不具备将所有东昊军队赶出斗川关的实力，所以只能趁着仲客巍重伤，东昊人内讧的机会吃几口肉，然后迅速撤退。顾昭心中警惕。如果秦行烈仗着大军前来，要强迫她跟着他走，验明正身该怎么办？她眼珠一转，脚尖一点，整个人就向着黑暗中遁去。秦行烈早有提防，整个人就像是影子一样追了上去：“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你要去哪儿？”

顾昭遥遥回答：“既然援军已至，那我就告辞了！”

秦行烈怎么可能放手。今晚明明合作默契，生死之间还能彼此信赖，为何不能就此推心置腹，将所有的事情摊开了说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