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好些人了?潘清抬头看了看,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荒凉,若非道边儿斑驳的几点青绿,真瞧不出半点儿春天的影子来。眼前这个小子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一脸青黄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看了看地上篮子里可怜的几颗野菜,开口道:“咱们可还有干粮?”
月牙儿点点头:“还有些我前儿做的枣糕。”
潘清:“拿给他吧。”
月牙儿忙转身去车里拿了两块出来,刚要递给他,不想那小子却先一步从她手里抢了两块枣糕,撒腿跑了。”
月牙儿回过神来:“这小子,大人好心好意的给他吃的,他倒抢了起来,看我把他追回来。”
说着便要追过去,潘清忙道:“别追了,由他去吧,想是饿急了。”
月牙儿只得站住:“大人,咱这一路上也没听谁说山东闹灾荒了,怎么这都开春了,地里头还荒着就,连庄稼都瞧不见,您看着道两边儿的树都秃了,我姐说过闹灾荒的年月,实在饿得不成了才吃树叶呢。”
月娘怕她叽叽喳喳的吵到潘清,把她拉到一边儿:“你呀少说两句吧,这一路嘴都没拾闲儿,我都替你累得慌,歇会儿子吧。”
正说着,听见马蹄声,潘清手搭凉棚望了过去,一马平川的荒地倒也有好处,一眼就能望的老远,好像来了个骑马的,不一会儿到了跟前儿,潘清方看出来是许广丰身边儿的长随常贵。常贵下马给潘清见礼,潘清摆摆手:“不用多礼,你家许大人可在长青县?”
常贵道:“我家大人如今正在长青县内,怕潘大人不认得路,才遣了小的来迎大人。”
潘清:“既如此,走吧。”
有常贵带路不一会儿便进了长青县城,县城里比外头也好不到哪儿去,街上的商铺大都关了门,开着的没有几家,行人也少,一副百业萧条的样儿,潘清不由想起了林山县,恶鬼食人之事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就跟这长青县差不多了,这风调雨顺的怎会如此荒败至此,实在叫人想不明白。进了长青县县衙,就见许广丰正站在大堂上抬头看上头的匾额,许广丰之于自己有推举提携之恩,在官场上便是自己的恩师,故此潘清的执学生礼,肃立躬身:“学生潘清给恩师请安。”
许广丰转身微微抬手:“一路奔波辛苦了,若非我点名让你随我来山东,也不会有这番舟车劳苦了,只是这长青县县令死的蹊跷,且此案事关重大,这才在万岁跟前儿点名让你来山东。”
潘清:“恩师是让学生来此查明长青县县令的死因吗?”
许广丰点点头:“据山东巡抚陆泰跟布政使于坤所奏,楚知县乃是畏罪服毒,可本官曾与楚县令有过数面之缘,楚县令性子虽耿介,却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且既刚上疏弹劾陆泰于坤便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会在上疏之后却畏罪自尽,此事说不通。”
潘清心道,这还用说吗,楚知县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却把银库亏空之事捅到了御前,被灭口也不奇怪,不过这份破釜沉舟的孤勇实在让人敬佩,若是换了自己,大约没有这份豁出身家性命的勇气,而许广丰要查的想来也不仅仅是楚知县的死因吧。想到此开口道:“闻听恩师此来山东是奉圣旨查山东府库亏空之事,恩师是打算从这长青县查起吗?”
许广丰叹了口气:“你既问了,我就跟你撂句实底儿,我虽奉圣命前来查山东的府库亏空,但,若无有力的证据也不能轻举妄动。”
潘清:“恩师的意思是,这府库亏空证据跟楚知县的死因有关了。”
许广丰:“长青县银库的账本子不翼而飞,记账的主薄也不知所宗,正因没有账簿无法查证, 陆泰才上奏折说是楚知县起了贪念把县衙银库的银子据为己有,却还贼喊捉贼的诬陷上司,因见事情败露才畏罪自尽。”
潘清道:“若依着恩师所说,即便找到账本为楚知县洗清冤屈,这一个长青县银库的亏空账本只怕也扳不到巡抚跟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
许广丰:“是不能扳倒,但这长青县却是个口子,只要找到账本顺着往上查,便能查到府库亏空的祸首。”
潘清暗暗点头,怪不得许广丰一进山东就奔着长青县来了,陆泰于坤在山东经营十几年,估计底下的州府大都是他们的人,才能欺上瞒下胡作非为,至于这个楚知县上奏折弹劾这样两个封疆大吏实在是自寻死路,据说这位楚知县在长青县已做了两任知县,既然都忍了八年,为什么会在任期将满之时却忽然上奏,这不合常理。这一切的疑点都围绕着府库亏空的案子,所以许广丰从长青县知县畏罪自杀的案子入手,是相当聪明的,也只能如此。正想着,忽常贵跑进来道:“大人,外头兖州知府钱来求见。”
潘清险些没笑出来,这名儿可够直接的,钱来,光听名儿就不像个清官。许广丰:“这个钱知府你可知是何来历?”
潘清:“请恩师指教。”
许广丰:“这位钱知府的亲姐姐正是山东布政使于大人的夫人。”
潘清点点头闹半天是于坤的小舅子,还真是不避嫌,把自己的小舅子提拔到手下当知府,这姐夫跟小舅子,既是一家子,贪起来就更容易了。许广丰摆摆手:“请钱知府进来。”
常贵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引着一个肥滚滚的男人进来,双下巴都没脖子了,肉太多把两只眼都挤成了眯缝眼,趴趴鼻子,下头一张大嘴,那大肚子跟怀了七八个月的一样,估摸一刀下去肥油都得流上半天。潘清忽然可怜起于坤来,兄弟长这个德行,他那个姐姐能漂亮的了吗,潘清在脑子里忍不住给这肥猪换了一身女装,顿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钱知府端着大胖的身子,从外头走进来这么几步,便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方才缓过来行礼:“下官参见许大人,不知许大人到了兖州府,有失远迎请许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