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饭，泡了一壶茶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说话儿，夜风徐徐带着槐花的清香，少杰道：“不知胡同口那颗大槐树是不是也开花了，那棵可比这颗大，开的花也多。”

潘清想到村子里的孩子摇摇头：“开的话再多只怕也喂了肚子里的馋虫。”

少杰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有个叫大狗的，最喜欢吃槐花饼，村子里的摘完了就去村口的坟地里摘，胆大的很，后来好像跟着个江湖人出去学本事去了，也不知现在怎么着了。”

潘清：“师兄，刚走的就是王大狗跟他师兄。”

少杰一愣：“我还以为是同名呢，原来竟是一个人，倒真是出息了。”

潘清侧头看向他：“师兄这一年多过得好不好，衙门里做的可还顺心。”

少杰目光暗了暗：“我倒宁可回东安县虽师傅当个小仵作，我爹执意让我入仕途，我却不愿。”

潘清深知师兄的秉性，说起来他比自己还不是适合官场，官场太复杂，所有人都带着厚厚的面具，笑不是笑哭不是哭，脸上笑着或许手上正攥着刀子，一不留神就会挨一刀，而且这些人也都是关系套着关系，关系之中又分成了派系，想想都头疼。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方回屋睡下，因时间太晚，少杰便宿在了潘清的小院，反正闲屋子多的是，一早起来两人收拾妥当一起出门在巷子口的馄饨摊上用了早饭，往衙门来了，大理寺跟刑部同属三法司，衙门也挨着，只不过刑部比大理寺略近些。到了刑部门口，两人方分开，潘清看着师兄进了刑部，方道：“出来吧，还要跟多久？”

明路这才期期艾艾的从旁边的胡同里拐了出来：“明路给清少爷请安。”

潘清：“常听人说宰相门人七品官，你这锦王殿下跟前儿伺候的是几品？”

明路：“清少爷您就别笑话奴才了，奴才就是伺候主子跟清少爷您的。”

潘清：“我可受不得你的伺候，你在这儿做什么？”

明路目光闪了闪，心说要不是主子指派自己能干盯梢这样不入流的差事吗，可若照实里说了，清少爷岂不更恼主子了，这都好几天都不说话了，来了京连面儿都不照，若是再恼狠了，自己这差事就更不好干了。想到此嘿嘿一笑：“奴才不是跟着您来的，是，是我们家九爷哪儿得了一幅古画，知道卫大人喜好，遣了奴才来请卫大人去王府瞧瞧。”

潘清心说，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这里是大理寺，就算卫九跟卫大人是亲戚，也没说跑到衙门里请人的。虽知道是瞎话，却也不点破：“那是我误会你了，正好我有事要寻卫大人，你给我一起进去吧。”

明路暗暗叫苦，却也没法只得跟着潘清进了大理寺。卫大人看见明路随着潘清进来愣了愣：“明路你怎么来了？”

明路还没说潘清先替他说了：“明路说九爷哪儿得了一幅古画，素知卫大人喜好，特意遣了明路来请大人去王府品评一番。”

卫大人愕然，这满朝文武莫不知道他是行伍出身，若说得了把古剑什么的，让自己品评还说的过去，这古画吗实在有些牵强。却也只能道：“成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九殿下说，待得了空便过去。”

明路：“那奴才先告退了。”

莫转身出了门撒腿就跑了。卫大人不免好笑，看了潘清一眼：“看起来潘大人跟九殿下颇有交情啊。”

潘清：“下官岂敢高攀殿下，不若是冀州时偶然见过几面罢了，并无交情。”

卫大人心说，这要是九殿下听见，估摸鼻子都得气歪了，不行回去得跟乐康说说这事儿，难得有个九殿下瞧上的人，人家却不甩他的，实在是件新鲜事儿。又说起于坤的案子，卫大人道：“潘大人需知此案不可再拖。”

潘清：“大人放心，潘清省的，会尽快查问清楚。”

潘清告辞出来，去了大理寺后头的案卷库，寻了管事的问：“旧年的案卷都在此处吗？”

那管事的道：“是，都在此处。”

潘清：“二十年前的也在吗？”

管事的道：“只要是大理寺审过的案卷都在此处？大人若要查阅旧年案卷，小的带您过去。”

潘清点点头跟着管事进了案卷库，挑高的设计，都是一个个靠墙的大柜，上头贴着年头，走到一个大柜前，管事道：“这个柜子是太和十五年至二十年的旧案案卷，大人可在此查阅，查阅之后放回原处便好，若还需找其他的案卷，大人再叫小的，小的就在外头候着。”

潘清：“有劳了。”

等管事的出去，潘清顺着年份看过去，太和十五年，太和十六年，太和十七年，应该就是这一年，潘清顺着太和十七年挨次找了过去，太和十七年宁王谋逆案，太和十七年户部侍郎应学宗通叛案，就是这个。潘清拿出那个案卷翻开，太和十七年春宁王谋逆……看完之后潘清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惨，太惨了，冤，太冤了，而且这个案子竟连口供笔录都没有，仅凭在侍郎府书房之中搜查出的书信便判定户部侍郎应学宗通叛谋逆，实在草率，且连审都未审就直接打入天牢，择日问斩，应家上下六十七口皆砍了脑袋，只有侍妾云氏因病没送回娘家安葬，得以留了全尸。而这个侍妾云娘，想来就是自己的娘，而自己便是应侍郎的遗腹子，　娘带着自己逃到了冀州隐姓埋名并且把自己当成男子养育，是想让自己为了父亲为了应家昭雪，而这个案子的确疑点重重。若想查这个案子，就需找到那封侍郎府搜出的书信，可是潘清翻了翻，案卷之中并无书信，正暗暗奇怪，那书信可是此案唯一的罪证，怎会不在案卷之中，又仔细翻了一遍，方从案卷的夹层中，寻到一封书信，刚要打开，就听外头管事的道：“潘大人，卫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潘清只得把书信放回案卷夹层，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