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的声音，充满了鄙夷。怕快要死了的张老太听不清楚她的话，她还贴心地走到她身边，靠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道：“一千两白银呢，随便给人泼点脏水就能赚到吗？怎么可能？你以为人家是你爹娘啊？钱有这么好赚的吗？”

张老太猛地回过神来，脸色一片惨白。是啊，她怎么会这么蠢呢？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她是被亲情这层面纱迷住了眼，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这种事，但凡是个陌生人跟她说，她都会多留一个心眼。可因为是自己人，而且她也实实在在看见了那五十两白银，她这才没有多想。她原本的打算是：哪怕后面的钱拿不到，赚了五十两也划算了。万一能拿到呢？不就赚翻了吗？赌一把，反正不亏。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买她的命。她流着血泪控诉：“老二媳妇，你的良心喂狗了吗？我待你不薄！”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老二媳妇理直气壮地道：“身为父母，累死累活不都是为了儿子吗？你这辈子，就算不吃不喝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啊。如今，你的命竟然值一千两白银，你该偷笑了，别人想拿命换钱还没这机会呢。你这么爱你的小儿子，为他牺牲生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说得轻巧，这可是命啊！谁不想活着？她还嫌一百年太短了呢！张老太气急败坏地大声咆哮：“我不想死！既然你这么不怕死，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死？！”

老二媳妇一脸无辜地道：“我没说我不怕死啊。”

“太平盛世谁不怕死啊？”

“我怕死得要命！”

“活两百年我都嫌少呢！”

“所以，我是让你去死，而不是我自己去死啊！”

“噗噗噗——”张老太气得又吐出好几口黑血。老二媳妇是外人，张老太说不过她，也就不再与她废话。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泪，转身望向自家儿子。虽然视线朦胧，但她还是看到了老二脸上的笑容。他似乎很高兴。张老太心中一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咽气。但她终究还是不甘心。不把话说明白，她死不瞑目。她气息奄奄，一脸委屈，不甘心地问：“老二，从小到大，我最宠爱的人就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亲娘？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老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理直气壮地道：“怎么可能会天打雷劈呢？我这不是成全你吗？”

“从小到大，你最疼爱的人就是我。那么，为我去死，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别忘了，你的命值一千两白银啊！”

“你想想看，你儿子我有了这一千两白银，往后的日子该有多幸福啊！”

“难道你不希望儿子我幸福吗？”

张老太哑口无言。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是她把儿子宠坏，最后，这个苦果，只有自己咽下。从小到大，她总教育儿子去占别人家便宜。老大没听她的，与她断绝关系了。而老二，则全都听进去了。然而，别人又都不是傻子，占别人便宜哪有那么容易？他没本事占别人便宜，最后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老娘。仗着老娘对他的偏爱，拿老娘的命发财。喉咙口再次涌上一阵甜腥味。“噗噗噗——”又接连吐了几口黑血后，张老太将目光对准了老伴。此时此刻，对人性，对亲情，她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她气息微弱地问：“你又是为什么要害我？几十年的夫妻，你对我，就没点感情？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没人逼你付出，是你自愿的。”

老伴的话，如一桶冰水泼向她。她目光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一向唯唯诺诺，从来不敢反抗自己的丈夫，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陌生？她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气息奄奄地低声反驳：“你说过，你很爱我......”“爱？呵呵。”

老伴嗤之以鼻：“爱你的满脸皱纹，还是爱你的满头白发？”

“你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张老太一噎，气急败坏地道：“我嫁给你时，也是青春貌美......”老伴反驳：“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只知道，现在的你，丑得让我下不去口！”

“我丑？好，就算我丑，难道你就好看了吗？”

张老太一脸不甘心地反驳：“难道你就不是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吗？”

闻言，老伴非但没有生气，还一脸得意地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有一千两白银了，我想找什么样的女人不行？”

这世上，多的是卖女儿的父母。花个几两银子，就可以找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个老太婆过一生呢？“噗噗噗——”张老太又连吐几口黑血。弥留之际，她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一脸不甘心地道：“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真心对你？她们不过就是图你的钱，这世上，唯有我对你，才是一片真心......”老伴一脸嫌弃地打断她：“我要一个死老太婆的真心做什么？”

“事实上，我连十几岁小姑娘的真心都不需要。”

“她们对我没有真心，那就太好了！”

“免得老子要换女人的时候，还要给她们遣散费！”

“最好是，等老子玩腻了，她们自己滚蛋，老子连遣散费都不需要了！然后老子再换更年轻的！”

张老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这爱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畜生不如！都怪自己太眼瞎，被甜言蜜语蒙蔽了双眼。其实仔细想想，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甜言蜜语了。没有任何成本！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就应该对老大好一点。如果，她与老大生活在一起。那么现在，应该会很幸福吧？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她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多了。哪怕去向老大忏悔，她也做不到了。她的人生，怎么就进了这样一个死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