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的表情一言难尽,“赵家牵头,陈家,崔家,甚至卢家都有参与。好在崔家和卢家出头的不是本家,不然我们林家只怕更艰难。”
林清婉脸色微寒,“赵陈两家也就算了,我们林家还得罪过崔家和卢家?”
林管家摇头,“不过是利益使然。”
“几筐寒瓜碍着他们什么利益了?还是我们林家的书局垄断了整个大梁?”
林清婉气恼道:“林家把大数产业都捐了,如今除了这几个农庄和书局外还有什么?”
林管家低头不说话。 林清婉冷笑,“不过是见兄长殁了,所以落井下石罢了。”
“好在我们林家也不用求着他们过活,”林管家安慰她道:“如今我们自给自足,不去接触他们,倒少了受气。”
林清婉瞥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林家能自给自足吗?”
她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想我林家封闭起来,这世上好的物件千千万,我为何要只能用自己供给的?”
“姑奶奶要与他们硬磕?”
林管家担忧道:“虽说现在林家看着也不弱,但您应该知道,林家的产业大数都捐出去了,如今就剩下这几个农庄和书铺,我们并无能与他们相抗的东西。”
林清婉捏紧了拳头,垂眸问,“他们为什么针对书铺?”
“铺子上就只剩下书铺了,”林管家叹气道:“要是书铺也关了,那我们就只能指望农庄了。”
“显然他们之后还会拿农庄来对付我们,只不过因为有书铺在前面挡着,所以暂时没动手罢了。”
林清婉点了点膝盖道:“既如此,我们就从书铺着手吧,不就是搞孤立和封闭吗?我偏要给他冲出一条血路了。”
林管家欲言又止,这哪能这么容易,书在这个时代是士族垄断的东西,能在大梁开书铺的背后都站了不少的家族。 而赵,陈,崔,卢四家都在此有所涉猎,他们四家再跟其他家打声招呼,为了不得罪他们,那些被打了招呼的肯定会做出让步。 近段时间来林家书局订单减少的原因便是此。 林清婉转身去书房,提起笔道:“其他三家且不管,先把卢家解决了。可知卢家出头的是谁?”
“柳管事跟那几个退订的书铺管事打听过,是卢家六房的管事出面的。六房是旁支,主要是经商,并无出仕的弟子。”
林清婉冷笑,“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林清婉直接写信给卢真告状,他可是嫡支,又是如今卢氏在朝中官位最高的,搞不好以后是他当族长,林清婉也有办法跟卢家六房找回场子,但不仅慢,且还可能惹恼整个卢家,最后跟整个卢氏对立起来。 还不如直接找卢真呢,方便快捷且直击对方要害。 也让别人看看,林江倒了,林家是不是就没有盟友了。 她会一点一点的让他们知道,便是林江没了,林家也不是他们能够欺负的。 林清婉将信封了交给林管家,“交给驿站,尽快送到灵州。再请柳管事来,算了,还是我去书局看看吧。”
林清婉眼中带着寒霜,“之前全顾着农庄了,还未去书局和书铺看看呢。”
林家的书局设在城内,便叫林氏书局,主要经营刊印书籍,造纸做笔,做出来的东西除了供应自家的书铺外,也卖给其他书铺。 因为书局保存的雕版挺全,书铺里常卖的书它都能供应上,所以生意还挺不错。 林江把所有产业,甚至价值最高的银楼都舍得捐出去了,却独独留下了书局和书铺,就是因为里面保存的雕版,于士族而言,那可是无价之宝。 而林家的书铺统一叫翰墨斋,除了从自家的书局进货,它也需要向别的书局采购些东西,除了他们没有的书外,还有些贵重的纸张,毛笔,砚台等物。 而最近他们也受到了打压,需要采购的上等宣纸突然被告知断货,其他各种货物也多少出现些问题。 翰墨斋一直是江南最大的书铺,除了苏州有两家外,扬州和江都也各有一家,是这三地读书人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如果翰墨斋这些高等货供应不上,可以想见未来他们会失去多少客人。 因为林清婉一直把精力放在农庄上,书局和书铺出了问题柳管事也不敢找她,只能找钟大管事汇报。 而且柳管事也不觉得林清婉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很明显是几家联合起来要封杀他们,柳管事早已知道,林赵两家是不可能和解的。 所以只能寻找外援,最近他都是在找别的合作伙伴。 林清婉就问他,“那你可找到了愿意与林家合作的人?”
“回姑奶奶,已有几家书铺有意,奴相信,再加把力,他们会愿意跟林家合作的。”
林清婉站在书局的作坊里,见大部分人都是坐着雕刻雕版,而印刷坊那边几乎不开动。 柳管事解释道:“订单太少,奴也不敢印太多,所以先叫他们雕版,好多存几版,到时可以调换。”
因为纸也是费钱的,虽然他们自己就有生产纸,但成本也不低。 林清婉转身去看隔壁造纸的作坊,问道:“他们能顶得住那几家的压力?”
“商人逐利,只要我们给的条件足够,他们自然会愿意。”
林清婉蹙眉问,“不亏本吗?”
“亏本倒不至于,只不过会赚得少些,但总比不赚钱要好,”柳管事叹息道:“书局里养着这么多人,每一天的花销都不少啊。”
那些工匠每个月的月钱可不少,且书局里雇佣的工人也不少。除了工钱,还有花费的材料费等,就算姑奶奶不指着书局书铺赚钱,那他们也不能亏本,反倒让姑奶奶往里填钱吧? 造纸坊这边,工人们正在过滤纸浆,林氏书局造纸的原料主要是树皮和碎布,林清婉甚至还在角落里看到一些破烂的渔网。 摸了摸晾晒出来的纸张,林清婉拿起来对着阳光,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掺杂的杂质。 这时候的纸张还并不怎么好。 柳管事介绍道:“这是书铺里卖得最好的纸,读书人都爱以此纸来练字,一刀二十文。”
林清婉忍不住高声问,“多少?”
柳管事声音微小,弱弱的道:“二十文。”
“这么贵?”
林清婉惊诧,现在物价算高的了,一斗米十文,也就是说这种纸一刀就要二斗米? 林清婉就指了旁边明显杂质较少,更加白皙的纸问,“那这种呢?”
“二十八文一刀。”
“那种呢?”
柳管事看了眼林清婉指的那种纸,道:“那是三十五文一刀的,也是我们书局做出来的最好的纸。”
林清婉沉默了半响才问,“那如今你们买不到的上等宣纸多少钱一刀?”
“我们进货一直是二两一刀,卖出去则是增加三百文到五百文不等。”
林清婉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白纸,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和玉滨每天都要花这么多钱吗? 她们姑侄日常用来练字的纸张便是那二十八文一刀的,记录和写信等的则是用的三十五文一刀的。 而宣纸府中也常备有。 她以为他们吃住在别院,除了部分食材外大多是自给自足,自觉花钱很少,却原来她们的花销那么大吗? “书局里有宣纸吗?”
“有,”柳管事道:“除了上等的宣纸外,其他等次的宣纸也都有一些。”
柳管事让人去取来,摊开来给林清婉看。见她捏着宣纸沉吟,他便压低了声音道:“奴等也研究过这宣纸要怎么造,却一直不得其法。所以……” 林清婉放下宣纸,蘸着笑容道:“我不会宣纸,却会另一种纸的造法,其质不下于宣纸。柳管事,你找两个既忠心,能力又不错的工匠与我回别院吧。”
柳管事眼中一亮,问道:“是藏书中记载的吗?”
林清婉没反驳,只是道:“此事要保密,在纸张未出来前不要露出去。在此之前,你还是找人联盟,先将书局撑一段时间。”
柳管事躬身应是。 林清婉看着造纸坊里的人来人往,叹息道:“难怪天下读书人少,这不仅书贵,纸张也贵,非豪富之家读不起书,这读书人能不少吗?”
柳管事却笑道:“比起以前,寒门学子算多的了,您到翰墨斋里去看,坐了不少抄书的学子呢。”
林清婉脚步一顿,微微歪头问,“寒门学子果然增加了许多?”
“是,姑奶奶该知道,自武周后,寒门学子便如雨后春笋冒出来,虽然这近百年来因战乱又显萧条,但其实只是在朝为官的少,民间寒门子弟读书的基数不少的。”
柳管事就是干书局的,书局里来往的都是读书人和与读书有关的人,即便他没刻意统计过,但这么多年来下来也收集了不少信息。 固然,现在读书的多为士族,勋贵和豪绅,但那个多是在他们的阶级里的比率高。 真要统计起来,其实寒门学子的人数也不少,因为他们基数大啊。 哪怕一乡只出一个寒门学子,那以整个大梁计也算不少了。 何况江南还是久安之地,相比北方,读书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