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医工赶人,这里肯定不能再留下去了,不然就是给杜清檀添麻烦。 独孤不求站起身来,含着笑,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岱。 李岱没有穿紫衣,而是穿了一件湖水蓝的暗纹圆领缺胯袍,系玉带,戴玉冠,看起来越发温润如玉。 二人从前也曾见过面,知道彼此,却不曾说过话。 独孤不求朝着李岱走去。 李岱默默地注视着他,直到他走近了,才微微一笑:“正之为何来此?”
独孤不求垂眼行礼:“回殿下的话,下官过来病所是有些私事。”
讲实话,以二人这种陌生的关系,初次搭话,李岱就直呼他的字,显得太过亲密了些。 但人世间的事,往往都是看破不说破。 他指着郭松仪:“陪我朋友过来看病。”
李岱就关心地道:“什么病?严重么?为何不在诊室看?医博士在那边呢,可否需要帮你把人叫来?”
独孤不求笑道:“多谢殿下好意,就是普通小病。我这朋友吃不下汤药,诊室那边没有食医,他们叫我们进来碰碰运气。”
算是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寻找杜清檀说了个明白。 李岱就关心地道:“那么,看到了吗?是否需要我交待一下?”
“多谢殿下,已经看过啦,我们这就要走了。”
独孤不求立刻看穿了李岱的虚伪面目。 这人不会是才走到这里,自然也能看到他和杜清檀坐在一起吃饭说话了。 说不定,使医工赶他走的,就是李岱。 什么张医令,不过是假借的名目罢了,毕竟要面子又别有想法的年轻男人,多的是装模作样。 独孤不求心中愤愤,笑得越发好看,礼毕,后退两步,一个旋身,利落而去。 走到郭松仪身边,也不多话,就拍拍郭松仪的肩头,两个人就拎着药包,勾肩搭背地去了。 两个人都是大高个儿,长腿长靴,利落强健,服饰鲜明,一路走去,颇为引人瞩目。 李岱神色淡漠地看着独孤不求的背影走远,这才缓步朝着值房走去。 值房房门紧闭,杜清檀敲门敲得火起。 “张医令,学生杜清檀,听说您找我?”
没人搭理她。 疲累、饥饿、又被打断约会的人总是很暴躁,杜清檀暴跳如雷,左右看看无人,就抬起脚摆出一个想要踹门的姿势。 “你干什么?”
不远处传来李岱的声音,颇威严。 杜清檀一个趔趄,站稳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且柔弱。 “回殿下的话,学生看到这里有只虫子,想把它赶走,又不敢用手去抓,只好用脚,然而还是害怕……” 李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虫子在哪里?”
杜清檀半垂着美丽的脑袋,纤细的脖子白得发光:“逃了。”
李岱盯着她黑亮的头发看了半晌,最终收了怒气。 “这虫子来得及时,去得也及时,是专为你生的吧?”
杜清檀急速摇手:“没有,没有,学生何德何能,哪里入得了虫子的眼。”
她的表情很真挚,但是李岱又从中听出了怪怪的味道。 他很怀疑,她说的那只虫子,是意有所指,隐喻了他。 但是他没有证据。 于是他再看着杜清檀,就觉得很糟心,索性放了她:“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学生有事。”
杜清檀半垂着眼,从睫毛缝里打量李岱。 “张医令责令学生到此接受批评。说是学生没有认真干活,只顾着吃喝玩乐。 可是学生明明忙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这明显是误会,所以学生决定等着张医令过来,向他解释清楚。”
她怀疑,根本不是张医令哔哔,而是李岱假借张医令的名头,打击报复她来着。 既然如此,她就等着呗,且看张医令怎么说。 李岱看到了杜清檀眼里的光,贼亮贼亮的。 他知道她有所怀疑,但是并不在意。 他很平静地扬了扬下颌:“既然是误会,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我会替你向张医令说明。去吃饭吧。”
“这……不太合适吧?”
杜清檀暗里冷笑,她被他阴了,还要当面向他道谢? “大胆!”
跳出来骂人的是李岱身边的宦官,他气愤地指责杜清檀。 “竟敢不听殿下安排,谁给你的胆子?还不速速退下?”
杜清檀从善如流:“是,多谢殿下,学生告退。”
她转过身,慢吞吞地去了。 柔弱纤细的身材显得特别无害。 李岱心里又生出了那种浓浓的糟心之感。 他就是想要找一个聪明、听话、有真本事的食医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与此同时。 独孤不求在食堂中把埋头苦吃的阿史那宏拎了出来。 阿史那宏很生气:“雷都不打吃饭人!你凭什么扰我吃饭!”
独孤不求搂着他的肩,轻轻一用力,就将人强行弄到了角落里:“想不想做官啊?”
阿史那宏吓了一跳,随即怀疑地打量着独孤不求:“你又想干什么?又想骗我,再半途把我扔掉?”
独孤不求勾唇而笑:“还记着我之前把你扔在安平郡王府那事儿呢?我不是故意的。 当时是遇到了紧急事情,一时又找不着你,怕等下去会坏事,所以才先走一步。 好了,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算不得抛弃兄弟,对吧? 走走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再玩好玩的。”
阿史那宏猛摇头:“不去,有用的时候是兄弟,没用就是讨债鬼,说吧,到底什么事?”
独孤不求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阿史那宏的脸色渐渐变了:“当真?”
独孤不求淡淡地道:“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鹤先生让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小杜的吧? 现在到你英勇献身的时候了!我给你讲,如果你偷懒,我就给鹤先生写信,断你的后路!”
阿史那宏气呼呼地道:“你不说难听话会死吗?我是你的仇人吗?你今天必须请我吃最好的酒席,再请名妓陪侍,给我赔罪!”
“行。”
独孤不求搂着他的肩往外走:“你要几个?”
阿史那宏一下子结巴了:“还,还能点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