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足足一盏茶时间，盛贵妃才道：“所以你娶凌锦绣，并不会让你父皇生气，相反，他还会觉得你无心皇位，又能让掌控军权的凌鹏章成为你岳父，这是一箭双雕啊。”

“可是……”九皇子犹豫道：“凌应均暴虐的事……”盛贵妃温柔道：“京城中这种事又不少，有什么好奇怪的，更暴戾的我都见过呢，再说了，六具尸体难道会自己将自己吊在树上吗？”

九皇子脑子里一转就明白了，笑道：“是啊，凌应均也太没用了，尸体都没处理好，被人摆了一道，如此无用，凌夫人为了这个儿子，不得不将所有宝都压在凌锦绣身上。”

“是呢，所以啊，娶凌锦绣对你而言是有利无害。”

盛贵妃一笑，秋水般的杏眼里泛起一丝嘲讽，道：“更何况，她自己还送上门来了。”

盛贵妃岂会看不清凌锦绣那点小手段？那是她还待字闺中时就已经不屑的小心机了，她来相国寺拜佛，不过是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儿子可以有机会见那些重臣而不被皇上知道罢了，既如此，凌锦绣怎么会在凌家才出了事，成为京中众人茶余饭后谈资时跑来相国寺？这个时候，她应该无颜见人才对。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这么愚蠢，倒也好。九皇子想了想，道：“从今日凌锦绣故意接近母妃来看，此人不安分，而且，还是愚蠢的不安分。”

“不安分，就让她安分呗。”

盛贵妃轻柔浅笑，如同一朵风中无依无靠，惹人怜爱的娇花，道：“雪团也不安分，竟然用爪子在我右手背上抓出了四条血痕，可现在你瞧，它多安分？”

九皇子瞧着母妃抱在怀中乖巧的狮子狗，道：“已经换了有七十条了吧？要是再不安分，可就要绝种了。”

“所以说啊，有什么好担忧的？”

盛贵妃轻柔抚摸雪团。“好，儿子明白了，只这件事儿子却不能开口。”

九皇子是个无心皇位的孝子。盛贵妃道：“当然，这种事哪儿需要你操心？”

凌锦绣将狮子狗交还给盛贵妃后，为了装出的确是有事才来相国寺的模样，去大殿为全家人求了平安符后，就急忙离开了相国寺，却不料，她自认为精妙的计策，却早就被盛贵妃母子看穿，如同一个笑话。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凌若雪坐在饭桌边吃着饭，听着春桃的话，疑惑道：“都这个时候了，爹跟夫人都知道要躲起来别见人，等风头过去，她跑去相国寺干嘛？”

“谁知道呢，急匆匆的，而且啊，还好生收拾了一翻呢，知道的说她是去相国寺拜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见心上人呢。”

春桃给凌若雪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递过去。凌若雪喝着略有点甜的藕汤，星眸中一丝锐利光芒骤然闪过，突然问：“今天有谁来过？”

“永嘉公主。”

春桃将打听回来的消息告知。凌若雪皱着眉沉思了半晌，道：“或许，她去相国寺跟永嘉公主有关吧？”

说到此，她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其实她是个极在乎友情的人，毕竟她是孤儿，从睁眼就在孤儿院长大，再到后来成为名震全球的特工，在手下们面前，她也当好了一个老大，一直将他们当做同生共死的亲人。所以当永嘉公主为了凌应均而与她决裂的时候，她看起来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平静，实则心中还是有些难受。不过算了，能决裂的朋友，也都不是真正的朋友。“春桃，你去门口守着，看看凌锦绣回来时是什么脸色。”

凌若雪心中十分奇怪，在如今这个风头，相国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凌锦绣冒着被人嘲讽戳脊梁骨的屈辱前去，继续道：“如果脸色不好，那就算了，如果脸色很好，你只管拿银子，从她的贴身丫鬟如意口中套套消息。”

“恐怕是没办法，这个如意全家卖身契都握在夫人手中。”

文竹为难道。“呵呵。”

凌若雪好笑道：“总有其她丫鬟，只管用银子。”

“应该用不上银子，三小姐院中有个二等丫鬟，叫小喜。”

春桃肯定道。正在给凌若雪布菜的文竹笑道：“难道这个小喜是个圣人，连钱都不要？”

春桃笑道：“这小喜是前段时间才分去伺候三小姐的，我跟她其实在我来之后没多久就搭上线了，交情很是不错呢，小喜跟我抱怨，说是三小姐很难伺候，脾气特别冲动暴躁，动不动就在院子里砸东西骂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或者受了委屈，就拿丫鬟们撒气呢，小喜暗示我好几次，说是不知定王府那边的丫鬟规矩多不多？说三小姐这样难伺候的主子，恐怕只有定王府的丫鬟才能伺候了。”

文竹没忍住笑出声，好笑道：“这么明显的暗示，谁还能听不明白啊，就想来伺候咱们小姐呗。”

说到此，她骄傲道：“咱们小姐对下人好，也没多少活儿安排，如今府上不少丫鬟都羡慕呢，哪儿轮得到她啊。”

凌若雪只觉得好笑，喝完一整碗藕汤，才意味深长道：“你还是拿银子过去给小喜吧！就说……我赏她的，叫她好生伺候我三姐姐，我三姐姐是忠勇侯府唯一的嫡女，骄傲些也是正常的，叫她用心伺候。”

文竹还不明白，春桃就已经反应过来了，道：“小姐的意思……是小喜以后就算咱们院子的人了？”

“她既然有心，我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

凌若雪倒不觉得小喜做的有什么错，之前那三十八个丫鬟，就因为看到十一皇子闯进花香院，就要被柳婉全部灭口，凌锦绣这个主子可没为她们求过半句情，偏偏她平日对丫鬟还非打即骂，这种人，底下根本不会有人对你尽忠。“是，我明白了。”

文竹笑着点头。凌若雪想了想，道：“她是三姐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府中一等丫鬟月钱是二两银子，那就给她十两银子吧！”

“是，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夜色已深，凌若雪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想到如今不用早起请安，决定明早睡个懒觉，舒舒服服的。正美滋滋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寒颤，目光穿过蚊帐看向屋内的漆黑，但她敏锐感觉到有属于别人的气息，心想着试探，故意肯定道：“这么黑，不怕吗？把蜡烛点上吧！”

话音刚落，烛台上的蜡烛发出亮光，驱散了屋子里的漆黑沉重，也照亮了北堂容澈俊美微笑的容颜。凌若雪没好气起身坐在床边，脚踩在踏板上，双手掀开蚊帐，看向笑吟吟如同谪仙的人，不悦道：“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你嘛？”

北堂容澈走过来坐在床边，紧紧靠着她，笑道：“我们已经四天没见面了。”

“呵呵，才四天？”

凌若雪翻了个白眼，我跟你最好是一辈子不见面。“若雪——”北堂容澈天籁之音般的嗓子突然一顿，他看见凌若雪娇花般的脸庞上一刹那间就布满了一层冰，惊道：“若雪！”

凌若雪浑身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冷气钻进她全身每一处的骨头缝里，几乎已将她的骨头冻成冰，身子往后一仰，直直倒在床上。“若雪！”

北堂容澈将倒在床上的人抱起来，运动震碎她身上的寒冰，可寒冰刚碎，立即就重新覆盖在她身上，她就像一个冰雕。“糟了。”

他抱着凌若雪一掠身跳出窗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定王府赶去。凌若雪的情况越来越危险，在她体内潜伏许久的寒毒已经占据她身体内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液，而今霸道的寒毒，随时都能要她的命。凌若雪想要张嘴，却发现她已经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浑身的冰凉，她虚弱的身体内，脑子反而更加清醒，她清晰感觉的到，寒毒的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她没有死，寒毒就如同战败之人，拼了命卷土重来。而这一次，她心中惊恐发现，寒毒的爆发远胜之前所有寒毒发作。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盘旋，寒毒发作的一次比一次严重，那是不是表明，她……快要死在这毒手中了？她感觉脑袋很晕，仿佛一个雪球般拼命要坠下去，整个意识即将陷入混沌，而这时，北堂容澈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要坠入黑暗的意识勉强拉回一丝，道：“若雪，别担心，到定王府了，你再撑一会儿，别睡！”

如今的凌若雪一旦睡过去，很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一想到她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北堂容澈也不知为何，感觉胸腔内跳动的心脏都慢了一步，仿佛被一柄刀生生割走了一半的心脏。视线模糊的凌若雪瞧见他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里面充斥着的焦急和担忧绝对做不了假，可她心中却无一丝感动。这毒，本来就是他给自己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