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若雪心中烦闷,买的书都已经看光了,叫春桃出去买没看过的新书,但人还没回来,她反正也闲着,干脆去花园里转转散步,活动下筋骨,反正这一带花园极其偏僻,平日别说主子,就连下人过来打扫落叶,都是能不来就不来,使劲儿摸鱼偷懒。这是菊花园,十分大,可惜未到秋天,还不是赏菊的季节,但青色叶子中,偶尔也能看到几朵小小的白色菊花。凌应均和凌欢那件事府中根本没有一个人提,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唇角勾了勾,一脸嘲讽冰冷,正随便乱走,却见前方失魂落魄迎面走来的二姐凌嫣,她想要躲开,可惜菊花园里的菊花都不高,没办法遮挡她身影,两人又是面对面行走,因此想走已经晚了。凌嫣瞧见前方的凌若雪,脚步一僵,急忙抹去眼角的泪,强行挤出个微笑,道:“四妹妹也来赏花啊?我见菊花开得好,想要摘几朵回去呢,四妹妹要吗?我也给你摘几朵?”
凌嫣的话明显是仓促开口,凌若雪好笑道:“这是夏天呢,荷花牡丹一大堆的花赏不完,谁会来赏菊花啊。”
“我……”凌嫣张了张嘴,眼眶更红了,哽咽道:“四妹妹,我们到底都是爹的女儿啊,他怎么能做这种事?五妹妹是不好,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为什么要让人这么心寒呢?所有女儿对他终究抱着一丝幻想,毕竟那是亲生父亲啊,可当众人看到他毫不留情将惊魂未定的凌欢推进荷花湖,眼睁睁看着她在水中挣扎求救,却不允许任何人施救,那一瞬间,所有女儿对他的心,彻底凉了,如同摆在屋子里青花盘中消暑的冰。凌若雪好笑,凌欢可是想要杀她呢,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她也装作赞同,道;“二姐姐有时间在这儿伤春悲秋,不如赶紧想办法让自己拥有利用价值,有价值的人,爹才不会抛弃啊。”
凌嫣看向浅笑的人,吓得浑身一颤,头顶上烈日炎炎,夏日酷暑难耐,她却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仿佛置身寒冬腊月,好半天才嗫嚅着唇,道:“我……我哪儿有办法啊,论出身,只有三姐姐才是嫡女,论容貌……”她遗憾的目光落在凌若雪那惊为天人的脸庞上,雪肤花貌,琼鼻樱唇,风姿脱俗绝尘,仿佛落下凡尘的仙子,这么一比较,她更加相形见绌,只能悲伤低下头。“办法是人想的嘛。”
凌若雪幽幽一笑,迈步往前走,与凌嫣擦肩而过,她没想过救谁,毕竟以前谁也没救过她,以前没有帮助过她的人,她又怎么可能帮助回去呢?难道她是圣人啊。一想到此,她脑海中又冒出文竹的身影,面上却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慢悠悠往前走,离开菊花园。凌嫣转过身,泪眼朦胧看向凌若雪那风姿楚楚的背影,双手死死握成拳,她昨晚一夜未睡,被爹的冷漠残忍吓得不敢闭眼,她知道,如今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凌若雪,可以前她害怕得罪夫人,根本不敢靠近凌若雪,更别说出手相帮,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帮自己呢?她失魂落魄走回院子,一个人坐在床边,想到无依无靠的自己,心中又想起姨娘,抬头看向窗外,酷暑难耐,就连那一丛芭蕉都被晒干了,丫鬟们这会儿热的发困,早就打瞌睡去了,因此卧房内一个人也没有。顿了顿,凌嫣小心翼翼起身坐在床前踏板上,伸手往床底一阵乱摸,最后摸出一个染了厚厚灰尘的黑色荷包。这荷包料子很普通,上面也没有任何刺绣,但针脚却十分好,凌嫣小心翼翼看了眼四周,颤抖的手将荷包紧紧捧在双掌中,脑海中忍不住又想起姨娘临终前偷偷告诉她的话。那时候,姨娘已经病入膏肓,整天整天地昏迷,终于有一天,姨娘回光返照,精神奕奕地叫她进屋,在屋内只有母女两人时,姨娘悄悄将这个黑色朴素的荷包塞进她手中,低声道:“你一定要平安长大,以夫人的心性,她肯定不会给你挑什么好亲事,只会把你卖掉,你记住,等你长大了,夫人要给你议亲,你就将这个荷包给夫人,只要夫人看了里面的东西,她会帮你挑一门好亲事的,你要切记,但你不准看荷包里的东西。”
凌嫣黛眉皱的连在了一起,十指死死抓紧黑色荷包,心中又泛起好奇,这荷包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给了夫人,她就会给自己挑一门好亲事?凌嫣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眼前又闪过姨娘临终前那不舍留恋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违抗母命,并未打开荷包,将其小心翼翼又藏进床底下。姨娘死的时候她才七岁,属于好像懂事又好像不懂事的阶段,所以她遵从姨娘的嘱咐,并未打开荷包查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让除了她们母女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黑色荷包,只如今……凌嫣抬起头看向东面,这个方向是柳婉玉春堂坐落的位置。她瓜子脸上精致的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如今的夫人,一家三口沦落到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地步,就算将荷包给她,她还有本事给自己挑一门好亲事吗?她又想起那天,大姐凌思定了一个六十岁糟老头子的亲事时,爹那赞同的脸色。如同就算夫人同意,她有本事让爹也同意吗?凌嫣心乱如麻,干脆躺在床上,从初春到如今夏日,夫人一家三口的处境骤然下跌,她心中明白,这都是凌若雪所为,可是她以前跟凌若雪并无任何交情啊,也不怪凌若雪现在不理她。突然,文竹的人影在她脑海中闪过,凌嫣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骤然坐起身,脸上扬起一抹希望。散完步回屋的凌若雪刚走到落英院门口,就瞧见四个太监守在院门口,她黛眉一挑,知道是永嘉公主来了,不过如今的两人早就没有情谊可言,那么她来,就只能是为凌应均出气的。不过凌若雪也不畏惧,大大方方走进院门,穿过园子,进了屋,就见永嘉公主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手边茶几上放了一杯茶,一屋子都飘着龙井茶香,文竹跟春桃站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着。但永嘉公主只是端正坐在椅子上,一张脸含着怒气,一见凌若雪,柳眉倒竖,冷声道:“你们都出去,本宫要跟凌四小姐说说贴心话。”
文竹和春桃不安的目光投向凌若雪,见她轻轻点了下头,一脸镇定,两个丫鬟这才随着一屋子宫女太监走出屋,还贴心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