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周氏的侧门,杨玄看着身边的周宁,脑海里还回荡着先前周勤父子的咆哮。 “不可能!”
二人并肩缓缓走在细雨中,杨玄半晌才想起没打伞。 油纸伞撑开,二人都不自觉的向对方靠拢,直至肩头轻轻碰上。 “子泰,你别担心。”
“嗯!”
老丈人的咆哮还回荡在耳畔,杨玄只能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陈州那边如何?”
周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缓步而行。 “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到了季节,牛羊成群缓缓移动,看着就像是一朵朵白云。”
“也有不少耕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北疆民风彪悍,但对自己人极好。”
“我和同僚们相处融洽。”
“家中如今就有几人,怡娘操持家中,我很尊重她。”
“章四娘是做事的。”
“老贼就是后面那个。”
“王老二你也见过,在后面。”
“很简单。”
周宁嗯了一声,“我其实并无多少要求,吃用国子监也好不到哪去,我也不怎么喜欢首饰这些……” “阿宁。”
“嗯!”
“其实我不差钱。”
“嗯!”
“我真不差钱!”
价值五百万钱的财富就在陈州藏着。 不提这个,就元州拉面这个扩张的势头,让一家子过上优渥的生活,杨玄还是有把握的。 “我知道了。”
“哎!那个元州拉面就是我的。”
“我知道呀!”
“很挣钱,都开了几家分店了。”
周宁止步看着他,“子泰,你有俸禄钱粮,我会治病,咱们的日子不会差。”
杨玄苦笑,“走,我带你去看看。”
远处的围墙上,一个老人眯眼道:“那小贼牵住了小娘子的手,小娘子没反抗,跟着走了。”
元州拉面。 “郎君回来了。”
汪顺欢喜的出迎,目光缓缓转动,看到了周宁。 只是一眼,汪顺就绝望了。 这女人不但美,还仙,娘子远远不敌。 娘子比她厉害的就是胸脯更大,更重。 韩莹出来了,见到周宁后,眉间多了一抹黯然,随后释然行礼,“见过郎君。”
她比杨玄大了不少,本就不该有这等奢望。 “阿宁,来。”
杨玄带着周宁在元州拉面四处转悠,甚至还进了厨房。 “当初是你弄出来的?”
“没错。”
在周宁拿着勺子舀汤时,渣男借着机会摸了一下小手。 “每日这里的人川流不息。”
杨玄指指外面,哪怕是天麻麻黑了,依旧有不少客人在等待。 “如今元州拉面在长安及周边开了五家,以后会不断扩张。”
杨玄骄傲的道:“仅凭着元州拉面,我就能让家人无忧!”
二人在这里吃了拉面,周宁觉得味道颇好。 “娘子,这位定然便是以后的女主人了。”
汪顺有些沮丧。 “本就不可能,你沮丧什么?”
韩莹却笑了起来,“郎君忙碌,一旦成亲,定然是夫人执掌这些事务,既然如此,且去示好。”
韩莹带着汪顺过去,听到周宁夸赞,就笑道:“娘子以后若是喜欢,只管吩咐,这边有法子保温,保证送到娘子的手中依旧是滚烫的。”
周宁颔首,“多谢,不过不必。”
客气,但却保持了距离。 周宁的礼仪和距离感让杨玄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二人出了元州拉面,杨玄说道:“还有一些小买卖,等去了陈州再说。”
他不好意思把回春丹说出来,等成亲了再说。 “嗯!”
二人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着行人行色匆匆。 “阿宁,我回头就把宅子重新翻修,好生装饰一番。你喜欢什么样的宅子?”
“要有一个房间让装书,还有我的药材。”
“好。”
“还有,院子若是宽敞,就留些地。”
“阿宁你还想种菜?”
“我种药材呀!”
杨玄:“……” “还有,窗户要亮一些,否则看书久了眼睛酸。”
“……” 二人窃窃私语,一直到了国子监大门外。 “回去吧。”
“我看着你进去就走。”
周宁进去,进了大门十余步,她回首看到杨玄还站在那里。 杨玄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周宁却走了回来。 “阿宁可是忘了什么?”
“子泰,其实阿翁和阿耶并没有那么决绝。”
“怎么说?”
杨老板心中大喜。 “一家五姓也发生过这等事,子泰你可知晓他们是如何处置的吗?”
杨玄摇头。 不可能浸猪笼吧? “从此再无那个女子的消息。”
这是幽禁一辈子? 太狠了! “若是他们愿意,当年我走不出家门。”
今日也是如此,若是周勤父子愿意,他和周宁谁也走不出周家大门。 …… 周勤静养的房间里,父子二人喝着小酒,听管事在说话。 “……元州拉面是杨玄的产业,看似不打眼,挣钱不少。如今已经开了五家,不说日进斗金,但也算是一方豪富。”
周勤喝了一口酒,“竟然不吭不哈的就弄下来这等产业,倒也有趣。”
“杨玄在永宁坊陈曲有个宅子,郎君去过。”
“此次杨玄回长安,是随同陈州刺史刘擎一起,刘擎颇为看重他。”
“杨玄带着不少护卫,其中大多是异族人,颇为精悍。”
“杨玄在太平县官声极好,不说万家生佛,却也人人夸赞感恩,都说他是太平的神灵。”
周遵幽幽的道:“他于太平有再造之功,倒也担得起这神灵的赞誉。贵妃那边呢?”
管事说道:“当年贵妃出宫去兄长家中省亲,杨玄为不良帅,有刺客行刺,杨玄拼死护住了贵妃。”
周勤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问:“那他为何去了太平?”
至于什么自愿去的,周勤父子觉得纯属扯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没事儿了往苦寒的北疆跑?还是流放人犯的地方,直面凶狠的异族。 “太平县县令之职,便是梁靖为杨玄谋划的。”
“咦!”
周勤想举杯,周遵手快,一把夺过,“阿耶,你不能再喝了。”
周勤瞪眼,周遵摇头坚持。 “他为何要去北疆?”
“说是想建功立业。”
周勤突然一拍案几,呯的一声,周遵的手松开,酒杯飞了过去。 滋! 好酒! 周勤放下酒杯,“难道他当时就想着不依靠贵妃兄妹,否则何须去北疆打拼?”
“贵妃兄妹看似得意,可终究没有根基,再多权势也是空中楼阁。一旦皇帝去了,或是宠爱不再,那些权势都会变成井中月。”
周遵点头,“他能看到这一点,也算是目光敏锐,胸有大志。”
说话间,周遵一拍案几,酒杯弹回来。他握住酒杯,随手塞进袖口里。 得! 这次没得喝了。 管事说道:“上次杨玄立功归来,是自己去寻了吏部罗才,谋划了司马之职。”
“果然。”
周遵沉声道:“小子城府不错,能舍得贵妃的权势帮衬,就凭这一点,强过许多宦海老人。”
“阿宁之事你如何想?”
“阿宁倔。”
“老夫知晓!问你如何想的?”
“我……” “一问三不知!”
稍后,周遵被喷了一脸口水出来。 走出房门,他叮嘱道:“不许给阿耶送酒,谁送重责!”
“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阿耶,这可是阿宁的诊断。”
“滚!”
“是,孩儿这便滚!”
“滚远!”
“是,孩儿这就滚出门去。”
周遵出了家门,约了几个好友去自家酒楼喝酒。 谈及儿女事,他一脸惆怅。 “儿大不由人啊!”
他隐住了一个女字。 …… 杨玄动作麻利的找了人手来。 “用好料,用好工匠。”
杨玄和工头说了许久,又带着图纸跑去国子监询问周宁的意见。 “怎么鬼鬼祟祟的?”
安紫雨嘟囔着。 宁雅韵的值房内,琴声悠悠。 杨玄此次归来并未主动去寻梁靖。 宫中,皇帝越发的宠爱贵妃了,在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女人。 殿内温暖如春,贵妃穿着薄纱,带着一队舞伎在翩翩起舞。 皇帝坐在羯鼓之前,眯着眼,当琵琶声起时,他猛地挥舞木杖。 咚咚咚! 鼓声激越,令人血脉贲张。 贵妃的舞姿也骤然加快,飞快旋转着。 一曲罢,贵妃坐下,喘息道:“此次算是酣畅淋漓。”
皇帝丢下木杖,畅快的道:“如此方是歌舞糅合。”
韩石头令人送上热茶和手巾,更是轻声问道:“陛下,可要沐浴?”
皇帝摇头,贵妃却说道:“备下。”
“是!”
韩石头随即退了出去。 殿外,有人在等候。 “韩少监,镜台那边送来消息。”
“咱看看。”
韩石头接过消息,看看后,蹙眉道:“贱狗奴!”
他进去。 “石头,何事?”
皇帝惬意的靠在榻上。 “陛下,镜台的消息。”
“说。”
“镜台查到了些事,南疆异族叛乱,背后有南周的影子。”
皇帝眯着眼,轻哼一声,“此事朝中早有议论,只是寻不到蛛丝马迹罢了。”
韩石头再看了一眼,“在异族叛军中,发现了一具尸骸不对劲,搜到了南周往来书信。尸骸多番验证,断定便是南周人。”
皇帝淡淡道:“南周出人操练叛军,不过操练容易,将才难得,于是便赤膊上阵,令人装扮作叛军,参与指挥。手段拙劣,心思龌龊!”
“是。”
韩石头知晓皇帝恼怒了。 “此事明日丢给朝中。”
第二日,皇帝难得临朝。 “臣以为,当出兵警告。”
“这季节如何出兵?”
“再说了,南周可以矢口否认。一个南周人参加叛军不是事。当年南周国中叛乱,镜台的人还被活捉了,虽说那人随后自尽,可谁不知晓那次叛乱大唐出了手?”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就一条,别被拿住问到口供,所以大伙儿派去的都是死士。 皇帝看看重臣们。 “陛下,臣以为,当敲打!”
国丈发话,“南疆叛乱,南周顺势插手乃是预料中事。若是南周内部叛乱,大唐也不会坐视。”
三国多年来互相捅刀子的事儿干了无数起,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帝看向了左相。 左相沉思良久,“陛下,出兵并无实据,难免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可若是不给予警告敲打,则有损我大唐威严。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前去交涉。”
虽然对左相有诸多不喜,但在国事上皇帝却倚仗良多。 “可!”
回到后宫之中,皇帝丢下了此事,开始研究曲谱。 韩石头在外面站着。 一个内侍过来,赔笑道:“韩少监辛苦。”
韩石头淡淡颔首。 内侍说道:“先前群臣散去,有人在谋划让自家人出使南周。”
“不错。”
韩石头微微一笑,内侍笑道:“都是韩少监教得好。”
韩石头进去,皇帝正和贵妃耳鬓厮磨研究曲谱。 “陛下,先前散朝后,有人想为自家人谋划出使南周。”
贵妃讶然,“出使南周难道还是好事?”
皇帝莞尔,“出使一国乃是重要资历,若是处置得当,更是功劳政绩。此后考评时,出使便是重要一条……作为重臣,是否出使也是一个要紧的资历。”
贵妃一怔,“是了,若是没有出使过,以后站在朝堂之上,如何能谋划大唐之外的事?”
“鸿雁聪慧。”
皇帝笑了笑。 韩石头笑道:“此等事看似简单,实则极难,既要维系大唐尊严,又得想方设法为大唐争取利益好处,堪称是与虎谋皮,一般人还没法胜任。”
贵妃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饱含深意,似乎在提醒自己:梁靖不适合。 她是动过心,但转瞬就打消了念头。 梁靖干别的还行,出使一国,她还真担心弄出什么事来。还是留在长安,靠着帝王宠爱为好。升官快,还稳妥。 皇帝颔首,对韩石头的‘暗示’颇为赞许,这免去了他和贵妃解释的口舌。 “朕想了想,朝中谁去都不妥。”
韩石头笑道:“陛下,南周无耻,大唐若是派了高官去,岂不是给他们脸了?”
“此言深得朕意!”
皇帝赞道:“石头最近长进不少。”
韩石头谦逊的道:“奴婢干政了。”
“这是国事,不是政事。”
皇帝的话一语双关,“朕想想,低阶官员,还得知晓如何与别国打交道,机变不可或缺,还得文武双全……” 皇帝想了想,可他对低阶官员真没什么印象。 韩石头说道:“陛下,北疆那边直面北辽,北辽强大,可北疆依旧能撑住,可见官员们颇有些手段。”
“啧!”
皇帝看着韩石头,颔首:“赏韩石头十万钱!”
“奴婢不敢。”
随后,皇帝就问道:“北疆此次谁来了?”
“副使廖劲,还有下面州府的官员。”
“官职问问。”
一番查询。 韩石头进来,笑道:“北疆倒是恭谨,全数都是刺史前来。”
皇帝摇头,“刺史去,却不大妥当。”
刺史远离本职,别处也就罢了,北疆那里局势紧张,不可如此。 韩石头笑道:“陛下,还来了个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