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失眠了。 向来睡眠很好的他,莫名其妙的满脑子都是担忧。 老二第一次领军哨探,会不会遇到强敌? 那个棒槌会不会遇到敌军就没头没脑的砍杀? 会不会…… 哎! 还没做爹,但杨玄就已经能幻想自己以后的日子了。 一堆儿女渐渐长大,随后各自出去闯荡,他这个老父亲整日担忧…… “这日子……不怎么有趣啊!”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身出去吹吹风。 夜风送爽,杨玄看到了老贼。 “睡不着?”
老贼点头,“闭上眼就想着老二,哎!老喽!”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杨玄和老贼抬眸看去。 屠裳缓缓走了出来。 “睡不着?”
老贼幸灾乐祸的问道。 “没法睡。”
杨玄笑道:“坐坐吧!”
三人坐在星空下,心情渐渐放空。 “屠公的孙儿可聪慧?”
“聪慧,而且孝顺,就是贪玩。”
“孩子不贪玩就不是孩子!”
“郎君小时候可是贪玩?”
“漫山遍野的跑,玩野了。”
“哦!那倒是和老夫的孙儿差不多。”
“屠公,你这话老夫怎地觉着是在占郎君的便宜呢?”
…… 林子里,大风刮过枝叶,发出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就像是鬼哭狼嚎!”
值夜人缩缩脖颈。 林子的外面,王老二带着麾下摸了过来。 一个军士指指前方的大树上面,暗示树上有人。 王老二悄然摸了过去,从后面一看,就像是一条大蛇在缓缓向树下蜿蜒爬行。 我在想什么呢? 生出这个想法的军士楞了一下。 却不知这便是王家的独门秘技之一的蛇形术,专门用于潜行,对方难以发现。 树上的暗哨正在打瞌睡。 头一点一点的。 他猛地醒来,看看四周没啥动静,就裹紧羊皮,嘟囔道:“还有半个时辰换人,可这尿胀的不行。”
在树上撒最方便,但动静不小。暗哨就往下爬,准备下去撒尿。 爬到一半时,暗哨的脚顺着树干往下滑,突然被挡住了。 咦! 他记得这里没有枝丫,该是光溜溜的,这是什么? 他低头往下看。 一个黑影抓着树干,冲着他笑了笑。 暗哨肝胆欲裂,刚想尖叫,黑影扑了上来,一把捏住了他的咽喉,一用力。 咔! 暗哨双眸失去了神彩。 王老二把他挂在树枝上,自己滑下去。 “准备放火!”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拿出了一罐子火油。 也就是这么一罐子,原先是准备用于生火做饭,现在却被用于杀人。 “行不行?”
有人持怀疑态度,“这些树怕是烧不起来吧?”
王老二说道:“林子里好些草,地上还有好些往年的落叶,还有枯枝……兴许能吧!试试又不会死人。”
“也是。”
一罐子火油顺着风向浇了一条线。 “哎!准备!”
一个军士准备点火。 “且等等。”
王老二叫住了他。 “干啥?”
“这等好玩的事,自然是我来!”
这是厮杀啊! 众人满头黑线。 但眼前这位是使君大人的心头肉,惹不起。 王老二吹燃了火折子,俯身点燃。 呼! 火头一起,风就来了。 “快跑!”
王老二就像是小时候把邻家的烟囱堵了之后一样,担心被大人发现挨打,兴高采烈的逃跑。 两三千敌军,虽然他渴望人头,可却不想把小命葬送在此地。 众人转身狂奔。 呼! 风仿佛感知了火焰的到来,越刮越大。 林子里,有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火焰,竟然不是尖叫,而是愣住了,“谁点的火?”
火焰汹涌卷来,此人揉揉眼睛,感知到了热浪,起身尖叫道:“起火了!”
大部分人都醒来了。 “起火了!”
“快逃啊!”
信越气急败坏的道:“谁生的火?回头杀了!”
可眼下逃命要紧啊! 大伙儿向着火焰的反方向跑去。 可这是林子,不是大道,加之黑夜中难以看清前方,不时有人撞树或是被绊倒,乱作一团。 “火来了!”
有人回头喊道,随即火焰卷来,把他卷了进去。 “啊!”
尖叫声很短促,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在火焰中舞动,随后脚步蹒跚的往前走了几步,轰然倒下。 草泥马! 这火跑的比人还快! “救命!”
有人摔倒了,伸手去拉同伴的脚,拉倒同伴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随即二人都被火焰卷了进去。 就如同溺水者缠抱施救人一样,许多时候,人类在遭遇绝境时,拉住同类是本能。 换句话,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信越有修为,所以跑的最快。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摔了好几次,撞了无数次。 王老二带着麾下回到了后方,上马后,众人回头。 “我滴神啊!”
风在呼啸,卷着火焰不断在扩张。 此刻,整个林子看着就像是一个大火球。 远处,正坐在草地上闲聊的杨玄三人也看到了这个异象。 “这天边怎地变红了?”
老贼眨巴着眼睛,看了杨玄一眼。 屠裳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老贼说道:“当初盗墓时,老夫曾见到一篇墓志铭,说……半夜天空火红,能见火凤凰点头……” 屠裳觉得有些无稽,“墓是谁的?”
“一个皇子。”
“火凤凰向皇子点头……他还是皇子!”
屠裳对所谓的皇族没有半分好感,不管是南周还是大唐。 老贼再度看了杨玄一眼,“那事说的不是皇子。”
“那是谁?”
“皇子的阿耶,皇帝!”
“小玄子,这是祥瑞啊!”
朱雀炸了,“火凤凰向你点头,这是大吉之兆,快些叫人去弄几条鱼,写几张纸条塞进鱼肚子中……大唐兴,子泰王。”
杨玄眼皮子跳了几下,决定回头就关机。 …… 王老二也有些惊讶,“这能烧死多少人?”
“大功啊!”
“不过咱们人少,敌军逃出来怕是会恼羞成怒,兵法云,哀兵必胜,咱们还是快跑吧!”
王老二问道:“你懂兵法?”
军士点头,“我听老贼说的。”
王老二松了一口气,“老贼的话要反过来听,来,跟着我,咱们去看看。”
众人策马从侧面绕了过去,偶尔风向变化,吹出来的热浪让战马不安的嘶鸣着。 信越冲出了林子,随后陆陆续续的逃出来数百人。 “还有呢?”
信越问道。 众人默然。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还有不少人被火烧伤,此刻正在惨嚎。 信越的头发被火焰燎的翘了起来,看着就像是头上顶着个鸡冠。 “三千铁骑,一箭未发,一个唐军也没杀,也未曾抢到一文钱,就这么……没了!”
一个将领跪下嚎哭,“回去如何给可汗交代啊!”
临行前,章茁有过交代,让他们此行务必要压住基波部一头。 众人都看着信越,若是和基波部在一起扎营,哪来这些屁事? 信越心乱如麻,感受到了怨气后,知晓自己必须要自救。 “有人夜里生火,引发了火灾!”
信越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着,“他虽说死了,可必须要让他的家人付出代价……要……” “什么声音?”
有人侧耳倾听。 马蹄声渐渐清晰。 “哎!这里好像有些人还活着!”
火焰背景下,百余骑冲了过来。 为首的年轻人两眼放光,“我的人头!”
…… 清晨。 占碧醒来后,也不管别的,先修炼。 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个大成就者,无不是大毅力者。 修炼完毕,洗漱,接着吃早饭。 几个将领聚在他的身边,一边吃着简单的早饭,一边讥讽着驭虎部。 “都消停些。”
占碧几口吃了剩下的食物,起身道:“杨玄所部要经过前方的河流,按照约定,咱们从右侧攻击。”
吃了早饭,全军集结。 占碧告诫道:“昨日游骑败了,今日不可再让驭虎部占据上风,告诉勇士们,要奋勇厮杀!”
有人说道:“若是驭虎部旁观呢?”
占碧淡淡的道:“章茁会弄死信越!”
有人解释,“皇叔在看着,两部暗中在较劲,这等时候信越若是敢坐观,不等皇叔动手,章茁就能弄死他!”
随即出发。 行不远,就看到一条河流在前方蜿蜒流淌。 不用别的地方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便是草原上的大河,足有五步宽。 “下去试试!”
有人下河测试了一下。 “水深到了腰部。”
水深到了腰部,正好徒步渡河。 但在这等时候,人马过河会很慢,一旦遭遇突袭,很容易崩溃。 “好地方!”
占碧赞道:“待杨狗的人马半渡时,两翼一起夹击,他定然措手不及。”
身边的将领也喜上眉梢,“占碧,为何不能杀杨狗?”
占碧坐下,清风从河面吹来,不禁感到心旷神怡,“当然能杀,不过皇叔不许杀罢了。”
“娘的,他管的也太宽了些!”
手下有些不满。 占碧幽幽的道:“杀了杨狗,北疆这边定然会报复,皇叔出不出兵?”
“那就出兵,一并灭了他们。”
“蠢啊!皇叔若是兵败呢?”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试探道:“他若是兵败,咱们难道……要顺势谋反?”
“三大部这些年为何发展缓慢,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们两头被围住了,没有新的牧场……” 占碧叹息,“陈州那边不是牧场,潭州过去……好一块地方。”
“是啊!那地方我去过,牧草肥美。”
“可惜不是咱们的地盘。”
占碧深吸一口气,“北辽从未把咱们当做是自己人,皇叔把咱们当做是狗,不喂食,还勒索咱们。你们说说,若是有了机会,咱们该如何回报北辽?”
众人默然,但眼神炯炯。 占碧轻声道:“自然是要刀枪相向,烧杀抢掠!”
对于三大部而言,发展才是硬道理。 但南边是陈州,北面是潭州,就留下了中间一块地方给他们生存。 活着没问题,但说发展就有些扯淡了。 历任可汗都在盯着陈州,敢于盯着潭州的都是好汉。 如今大唐衰微,三大部自然要靠拢北辽,靠拢皇叔。 但若是大唐强盛呢?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闪过,随即消散。 但有人却问道:“占碧,你说大唐可能再度崛起?”
“不能!”
“为何?”
“你去看看史书,但凡露出颓势的国度,有谁能再度崛起?”
“这是为何呢?”
“我也不知。”
占碧笑道:“想来是烂透了吧!”
有人憧憬的道:“此战若是能生擒了杨狗……” 占碧冷笑,“杨狗乃是咱们的大敌,若是能生擒他,无需杀人,只需阉割了他。”
“好主意,如此既能敷衍了皇叔,又能让杨狗成为阉人,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差不多了。”
占碧说道:“准备伏击。”
两千余骑后撤。 “派人去左翼告知信越,此战要快。”
使者去后,远方也出现了黑影。 “杨狗来了!”
占碧平静的道:“静默。”
众人安静了下来。 “有条河!”
斥候回转。 “多深?”
“就到腰部。”
杨玄眯眼看着对面。 老贼拿出了小本子和炭笔。 卫王也在等着他的决断。 李晗嘀咕,“这等局面该如何用兵?”
杨玄吩咐道:“善水者带着绳子先过河,把绳子钉在对面,后续扶着绳子过河,小心战马。”
数十人带着绳子开始渡河。 杨玄看看左右。 “屠公!”
他神色平静,但隐隐有些凛然之意。 屠裳说道:“老夫在此,郎君吩咐!”
“大王!”
“本王在此!”
卫王握着巨刀的刀柄,杀意凌然。 “先期过河五百人,由你二人带着压阵,若是敌军半渡而击,超过五千撤回。五千以内……” 杨玄看着屠裳,“屠公。”
“老夫知晓,不会误事。”
“大王!”
“本王不会退却!”
杨玄点头,“渡河!”
屠裳和卫王带着五百人开始渡河,一时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杨玄在看着对面。 老贼说道:“郎君担心半渡而击?”
“基波部与驭虎部还未出现。”
杨玄说道:“过了这里还不出现,那就是在蔑视赫连春,他们不敢!”
如此,这里弄不好就会有危险。 五百骑刚渡过,对面突然马蹄声大作。 “杀啊!”
杨玄冷笑,“果然是在这等着耶耶,多少人马?”
有老卒眯眼看着,“禀使君,三千不到!”
“咦!”
杨玄纳闷:“怎地就这点人马?看看左右!”
老卒看看左右,“没人!”
这不对啊! 杨玄看着杀气腾腾的敌军,郁闷的道:“什么时候三大部的三千骑也敢主动冲着我发动进攻了?这……没道理啊!”
“杀啊!”
占碧带着麾下一路疾驰! 即将碰到卫王和屠裳带着的五百骑时,有人喊道:“人呢?”
占碧看看左侧。 是啊! “信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