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自然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就让宋元接受。所以她仍旧跪着，神色坦然，语气平静：“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了。妾身只想离开宋府，求老爷成全！”

说罢，她竟是又给宋元磕了三个头。这让宋元不知怎地，生出了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最开始，他的感觉就是“荒谬”二字。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柳姨娘会想要离开他，离开宋家。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从前在庄子上那么苦的日子，柳姨娘不是都熬下来了吗？为什么现在竟然想要离开呢？但很快，宋元就意识到，柳姨娘没有在开玩笑！也正是因为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宋元才知道，柳姨娘现在的眸色，是认真又坚持的。当她执着的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宋元闭了闭眼，不愿意承认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不愿意承认柳姨娘是真的要离开他。他想不明白。他死死地盯着柳姨娘，连眼眶都稍稍红了几分：“十一娘，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怎么去了一趟昌王府，你就如此了呢？”

他是气急了，也看向了宋朝雨：“雨丫头，是不是你和你娘亲说了什么了？”

宋朝雨摇头叹息。一向都温婉懂事的留一箱，却倏然抬起头，冲着宋元冷笑一声：“瞧，都到了现在了，你还觉得这事儿和阿雨有关。那我就告诉你，这事儿和阿雨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是我柳十一娘，要离开你宋元，离开这宋府。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要离开了。原因……又哪里有那么多原因呢？”

“十一娘！”

这一次，宋元喊着柳姨娘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愠怒：“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呢？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妾室！我还不曾听说，有人正儿八经的出个休书休了自己的妾室的！妾室便是想赶走就赶走的，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做呢？我们宋家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了？”

“哪儿？”

柳姨娘在此刻，到底还是抬起头来，凄惶地看了一眼宋元：“事到如今，你总觉得是我出了问题，或者去问阿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

柳姨娘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是一个妾室，我从来都知道，自己要求的不该那么多。可当年我义无反顾地抛下我的所有跟了你，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呢？你不是不知道，当年的我虽只是一个戏子，可班主心疼我，我也是完璧之身，若想去做旁人家里头的正妻，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她苦笑一声：“就算只能嫁给商户哪怕农户，可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为人正妻难道不好吗？你以为我跟了你，就全然只是图你这官人的身份吗？”

宋元自然明白：“我知道，我们二人之间，还是有情分的！这些年是我亏待了你，可将你送去庄子上，也好歹让你和阿雨吃喝无忧了吧？”

“所以我还要感激你是吗？”

柳姨娘抬起头，看着宋元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一般：“宋大人，我该如何感谢你呢？感谢你将我和孩子丢在那庄子里，一放便是十几年吗？”

她摇了摇头，对宋元已经失望透顶：“在那庄子上，你觉得我们真的吃喝不愁吗？那么这么多年下来，你以为我当日做角儿赚到的钱财，都去了哪儿呢？”

“我……我不知道啊！”

宋元急着解释：“我可以和你保证，给你们吃穿所用的钱财，我都是让人月月送去庄子上的。一定是那些刁奴，将这些钱财给亏了，我现在就下令彻查，你看行吗？”

“不必了！”

柳姨娘却摇头，复又冷笑：“其实你的心里，大约也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关心，觉得我们不过是养在庄子上的外室和庶女，能活下来就是了，又有什么值得去关心的呢？我承认，我重回宋家，怀上小清儿，都是用了手段的。可若不是为了我的孩子，我绝不可能做那些事。我也没有伤害什么人！”

她攥着拳头，心里已经满满都是失望乃至绝望：“可回到宋家又能怎样呢？我的阿雨没有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也没有。如果不是昌王出现，阿雨会如何呢？被你随便塞给什么人，用来换取宋家的利益，是这样吗？”

宋元张了张口，想要否认，但话却说不出口。他不得不承认，柳姨娘的话，就像是一把刀，戳中了他的心，也戳中了他们这些人的糟污。柳姨娘继续道：“而我呢？对你来说，我所存在的意义，大概只是生下了小清儿吧？所以在生他的那一日，你可以完全毫不犹豫地说出，你要孩子活下来，不必在意我的死活这种话吧？”

至此，宋元都怔了怔，而后茫然地看向了老太太：“我……说过这种话？”

老太太点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叹息一声：“那一天……情况也的确不太好。稳婆问了你，你是这么说的。”

宋元皱眉，眼底闪过一分懊悔。柳姨娘则是还在说：“我们母女入了宋府之后，你明知道大夫人和二姑娘对我们是何等态度。可你不仅不管，甚至还觉得我们为了这个家的安宁，应该忍让。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呢？”

柳姨娘摇了摇头：“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我决定离开了，在你心里我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大人，我真的累了。不想在这个宋府之中继续待着了。你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我这个曾经被你遗忘在庄子里的外室，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不是这样的。”

宋元张口，声音显得苍白无力：“许多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十一娘，你难道就舍得小清儿吗？舍得雨丫头吗？他们可都是你的孩子，他们是宋家的孩子，你就永远不可能和宋家脱离关系啊！”

看得出，宋元已经开始着急了起来。而柳姨娘的态度，仍旧斩钉截铁：“我舍不得。所以我还想求你，日后若我想来看小清儿，或者小清儿想去我那里，希望你能准予。我不会带走小清儿，因为我知道，只有在宋家，他的未来才能更加广阔。我这样一个娘亲，实在是不能给他带来更多。我只盼着，能偶尔见到他就好，还请宋大人成全我！”

说完，她再一次给宋元磕头。这般动作，让宋元想发火，都不知该怎么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