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相公公如今似乎觉得自己得了点儿势,便仰着脖子,瞧着模样越发得意了起来:“自然是带去内廷局。”
内廷局,乃是京中设立的专门处罚犯了大罪的奴籍之人的地方。若是将挑红带到了那里去,别说是罪名就这么定下来了,就说那内廷局的刑罚,也足够让挑红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宋朝雨自然不愿:“内廷局?所以相公公连问都不问,就打算定了挑红的罪名吗?若相公公是如此想法,那我只能说一句抱歉,只怕我不能将挑红交给你们。”
“昌王妃,您这是何必呢?”
相公公显然也有些无奈:“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您也不至于这样吧?外头人人都说,您是个好脾气好性子的人。怎么您自个儿个跟前儿的人犯了如此大错,您却还要袒护至此呢?”
这话说的并不好听。但宋朝雨也只冷笑一声:“我便是要护着挑红,你又能如何?如今她的罪名尚且还不清楚你们就要将她送入内廷局,我自然是不愿的。左右你们将事情闹大了去,我到了父皇的跟前儿,也是这么说!”
说着,宋朝雨干脆上前,一把将挑红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连提乐公主,都有些惊讶于宋朝雨的这般举动。她平日里看着宋朝雨,只觉得宋朝雨也算是个知书达理,柔柔弱弱的女子。相公公到底是个奴才,也看出宋朝雨真的生气了。他轻咳一声,然后看了一眼挑红,终究还是决定让步:“好,不送去内廷局也好。那就送到闻王府的柴房关着,总算是可以了吧?”
闻王府的柴房……的确比那内廷局要好太多了。可宋朝雨仍然不能放心。还是站在她身后的挑红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宋朝雨的衣袖:“王妃,奴婢愿意去闻王府的柴房。总比内廷局好多了,日后事情查清楚了,奴婢就能出来了,王妃也不必操心太过。”
饶是如此,宋朝雨的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的。但挑红主动走向了相公公,反倒是一副有担当的样子:“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去那个柴房就是。”
相公公这才笑了笑:“看样子,挑红姑娘是对自个儿很有信心啊!放心吧,我们闻王府,定然会好生对待挑红姑娘,必定不能让姑娘委屈了的!”
宋朝雨冷哼一声:“你们最好如此。若等挑红出来的时候少了一根汗毛,我拿你们是问!”
“来人啊!”
相公公对着宋朝雨点头,然后突然严厉地喊了身后之人:“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写将挑红姑娘给带走?咱们闻王府的柴房,可是许久都没有人进去过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但今日的日子,宋朝雨到底没有多计较什么。很快,相公公就叫了人来,将提乐公主这里收拾干净了。宋朝雨盯着干净如初的地面,有些恍惚地觉得,那里好像从来没有死过人,这房间里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奇怪的事情。但提乐公主仍旧不死心,她拉着相公公道:“你们不是最讲究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吗?今日这样的日子,都已经死了人了,难道这大婚还能如期举行不成?”
提乐公主是不满,又不敢让相公公看出来她最真实的心思,也只能“婉转”至此。相公公却似乎一副不解的模样:“皇上定下来的日子,怎么能推迟?莫说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了,便是天都要塌下来了,自然还有那些侍卫们顶着,要让大婚如期举行呢!所以公主殿下万万放心就是了,今日不管发生了什么,大婚都会如期举行的。”
提乐公主拉着相公公的手,便垂了下来。宋朝雨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和无奈。但宋朝雨仍旧笑着上前,对提乐道:“公主殿下继续梳妆吧,可莫要耽误了好时候。若是错过了好时辰,只怕是皇上要生气的。”
看宋朝雨还能笑出来,提乐反而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接下来的梳妆,她始终都没有笑脸。若不是相公公外头忙碌,只怕是真要怀疑,提乐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好在梳妆完毕之后,是要给提乐盖上喜帕的。宋朝雨不知,喜帕之下的提乐,要带着如何的面容去对待这一次的大婚。但她知道,往后闻王府和昌王府,只怕是不能和从前一般了。穆昌溪是一个重情义之人,不知他的心里会怎么想。宋朝雨忽而觉得有些疲惫,在这京中的许多人,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呢?不管提乐公主和宋朝雨如何“闹腾”,她们二人在外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尤其是大婚的今日,宋朝雨可没忘了,自己是作为“娘家人”送亲的。就算提乐如何,她也总要看着闻王的面子才好。于是宋朝雨在送提乐出门的时候,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容。她却在出了宫门的一瞬间,听到了从那顶龙凤花轿里头,传来的提乐的哭泣声。从此往后,提乐就再不是那个南国的公主了。她是闻王妃,往后的这一生,都要生活在大越朝的闻王妃。宋朝雨不知,她的哭泣是因为要彻底绝了和故土的念想,还是因为千山。她只知道,往后闻王府的日子,只怕并非那么好过。她希望不管是提乐还是闻王,都能有一天想明白。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太多的苦楚和不得已。若是连自己都要为难自己,那往后的日子就当真没法过了不是吗?而此时此刻,随同花轿而行的宋朝雨,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开始格外地想念起穆昌溪。明明昨儿就是他送了自己出门,可宋朝雨的心里还是满满当当的都是那个人。她感激老天,给了她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她也感激穆昌溪,在回到京中之后,还能以自己的方式找到她。这样的日子,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往后多年,她甘愿一直都跟在穆昌溪的身边,直至日月亘古,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