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庆三年,冬月十八。 仅仅过了几天的时间,淮城就更冷了,今天更是阴云重重,风吹得行人只顾拢紧衣衫,不敢走慢半步。 清风街处,福运客栈依旧关着大门。 叶铃、余柯、洛菁三人正坐在前面大堂里,相顾无言。 突然,余柯望向大门处,随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吴悠回来了。 还是叶铃走过去将大门打开,将吴悠迎了进来,冷风抓住了机会,如潮水般涌进。 “嘶!”
叶铃与后面的洛菁同时颤巍了一下,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裹得更严实了。 她们两人的武功并不高,虽说不像普通人那么畏寒,但如此冷的天气,还是让她们有些难受的。 而且如今她们都是易容藏躲的时候,更是顾不上传什么好看衣服,能保暖就行。 吴悠找来一张椅子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下才缓缓说起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 自从他知道了老刘藏身的地方后,便每日都会去查探一番。 也正是这几日,让吴悠知道了原来真正的烂赌鬼是这么可怕的存在。 他们为了赌,根本不顾自己活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他们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赌赌赌! 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他们还是要赌。 十五日时,老刘照常偷摸去了趟赌马场,毫不意外的输了个底朝天。 而后吴悠便一直跟着他,想看看他在没有钱的情况下会不会去找他的那个“朋友”。 很可惜,并没有,老刘竟然跑到一个偏僻巷子,跟野狗抢了个吃食就心满意足地走回去了。 后面几天也是这样,他只要能找到吃的就能活。 吴悠有一次还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潜进他的住所,潜进那个破得不成样子的茅屋。 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秘密。 刚一进去,吴悠就差点被满屋的屎尿味给熏晕。 他好不容易用真气屏蔽周遭气息,这才看清茅屋的景象。 用家徒四壁这四个字来形容简直毫不为过,除了一个水缸、一张床、一个土砖垒起的小角落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满屋的屎尿气味应该就是从那土砖垒起的角落传出来了,那里应该就是老刘随意搭起来的茅厕了。 简直可怕,吴悠皱着眉头继续打量,发现那老刘也是个识字的,他在四面墙壁上都写满了他关于赌场赢钱的心得,输的是一个字都不提。 也是,不识字怎么当侯府管家?可惜整个人就被赌博给毁了,不然他这个样子,在哪里找不到饭吃……吴悠见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刚要转身离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这样都能活?那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宁愿给野狗抢吃食都不愿意去赚钱,那他去赌场的钱是哪里来的? 总不可能是凭空掉下来的吧? 吴悠先走出茅屋外,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悠悠想着。 或许就是他与之联系的那个朋友送来的? 那时吴悠只是看到他随意找到一个角落划拉了几下,刻了一个花一样的标志就走了,吴悠便猜测这是他们之间联系的暗号。 自己应该去那个角落也盯一下,看能不能等到那位“朋友”。 “世上没有这么好的朋友,面对一个烂赌鬼还会每日坚持不懈送他钱。”
吴悠端着茶碗,悠悠对众人说道。 叶铃反应过来,问道:“吴白哥哥的意思是,那人是受了老刘的威胁?才会准时给他送钱?”
吴悠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所以我今天尝试了一下,让老刘在偷偷出门时捡到一些钱。 他果然就找到一个小赌坊去赌,输了后又气急败坏地跑到那个角落连画了好几个标志。 这几天我会注意盯住那个角落,看有没有人形迹可疑。”
叶铃频频点头,并对吴悠竖起一个大拇指。 余柯轻咳了一声,道:“今夜就要夜探徐府了,希望那人不会这时候才来。”
这几天淮城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年香山已经开始动手了。 年香山这几日也一直有给他们暗中传递消息,说徐檀已经回来,但马上又被派出去镇压蛟鸣阁。 令他惊喜的是,因为那群读书人,叶潭更加焦头烂额,抽不出身来。 只不过据他的属下查探,叶潭已经传信给苏城的杨布政史,让他出面。想必要不了多久,这场闹剧就会结束。 所以要动手查徐府,只能是这几天了。 四人在经过商议后,还是决定与年香山合作,今夜就探查徐府,找寻证据。 与此同时,他们也不是完全相信年香山,所以让洛菁多备几张面皮,吴悠则另外找了一个安全地点。 那安全地点是一座偏僻的小宅院,许久不曾住人了,打扫一下就可以使用,余柯则以恩人身份示意彭楚搬去那里。 吴悠微微耸肩,道:“只是一夜时间而已,而且老刘前几日才赌完,那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送钱来。”
余柯不置可否,又转头望向叶铃。 “师妹你当真要跟我们一起去?”
这次夜探徐府与往常都不一样,这次叶铃坚决要求跟着一起去。 “若徐檀府中真有那些证据,那我跟着一起去了,找的总会快一些。 而且,杀父之仇,岂能处处让两位兄长帮忙?”
叶铃当时原话是这样的,神情也很坚毅。 余柯与吴悠皆叹了一口气,只能同意叶铃的请求。 至于洛菁,她本就是外人,能这样帮他们已是情至意尽,不能让她冒此大险。 所以吴悠便让她去那小宅院先躲着。 余柯环视三人,开口道: “年香山今夜不会去徐府,但他会拖住蛟鸣阁的掌座,不让他来捣乱。 徐府防备空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向师妹。 “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 烟柳巷的极东边,那个小码头上。 封叶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艘开往曲通楼的船上,船上还有一位身材壮硕、蹲在船板上拿着鸡腿啃的老者。 这老者,满脸爬满伤疤,穿着一身破烂皮裘,头发极长,几乎触及到船板,乱糟糟的,就好像常年未曾打理过。 很快,那个鸡腿就被啃得一点肉丝都不剩,老者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将鸡骨头全部塞进嘴中。 嘎吱、嘎吱。 船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吓得两位船夫瑟瑟发抖。 “小娃娃,快到了没有?”
老者站起身来,身高几乎比封叶高出一个头。 封叶面带微笑,向曲通楼抬了抬下巴。 “就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