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大队与民勤大队几乎近靠在一起，从刘欣雨家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祖孙二人一个提着包袱，一个提着竹篮，来到蒋家。 刘丽芳夫妻和大女儿蒋玉珠去队里干活去了，二女儿蒋玉梅在家看护老太太并照看两个弟弟。 蒋家的条件的确不如刘家，房子比刘家的老屋更加低矮阴暗。 看到外婆和表姐，蒋玉梅一边把人让进屋，一边大声吩咐大弟弟蒋建安去晒谷场告诉刘丽芳。 “行了，别忙乎，我们就是听说你奶病了过来看看。”
陈招娣对着忙着给她们倒水的蒋玉梅摇了摇手，转身边进了堂屋东面的睡房。 老太太应该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陈招娣带着刘欣雨进屋的时候，看到她正靠床头坐着，“老毛病了，大热的天还要劳烦亲家母过来看我。”
一句话说完就“咳”“咳”地咳了起来。 陈招娣连忙将床头放着的茶缸递给她。 刘欣雨不太喜欢睡房里的空气，与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出了睡房。 “表姐，喝口水吧。”
蒋玉梅倒了碗水递给刘欣雨。 也许因为大舅舅刘青山与外公外婆不太亲近的缘故，蒋玉梅与刘欣雨这个表姐也就有些亲近不起来。 虽说两个村子离得并不远，这好像是记忆中刘欣雨十岁以后第一次来蒋家。 刘欣雨接过蒋玉梅递过来的碗，轻轻抿了一口，含笑放下碗，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从中挑出一件适合蒋玉梅穿的衬衫，在她身上比了比，这才发现蒋玉梅虽然与刘新菊同龄，个子却比刘欣雨矮，这件衬衫就显得略大了些。 不过大比小好，可以多穿一两年。 “这是给我的？”
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刹那间蒋玉梅的眼睛亮了。 蒋家条件差，蒋玉梅几乎没穿过什么新衣服，基本上都是姐姐蒋玉珠穿不上的衣服，而蒋玉珠的衣服很多都是由刘丽芳的衣服改的。 这样的衣服到蒋玉梅接手的时候，已经是缝缝补补又三年了。 对上蒋玉梅欣喜的目光，刘欣雨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将包袱里的衣服按大小分成两堆，将那堆小的衣服推到蒋玉梅面前：“这些是给你的，那堆是给玉珠的。都是我穿过的衣服，别嫌弃啊！”
“不嫌弃不嫌弃，这些衣服哪件都像是新衣服，我喜欢，很喜欢！谢谢表姐！”
蒋玉梅把衣服抱在怀里又是摇头又是感谢。 刘欣雨正要催促蒋玉梅将衣服收好，得到消息的刘丽芳和蒋玉珠匆匆赶回来了。 看到蒋玉梅怀里抱着的衣服还有桌上放着的衣服，母女俩都是一愣。 这些衣服一看就是刘欣雨穿不上的旧衣服，说是旧衣服，事实上与新衣服也没什么两样，至少也有七八成新。 只是什么刘欣雨这么大方了呢？ 刘丽芳是很不喜欢刘欣雨这个侄女的。 原因很简单，自刘欣雨十岁以后，刘丽芳再没从刘欣雨这里要到过一件衣服。 穿小了的衣服宁肯放在箱子里发霉也不愿意给其他人，就算刘青山劝也不行。 其实这事也怪不了刘欣雨，谁让刘丽芳多事，非要怂恿陈招娣插手刘青山的婚事，并且话里话外说直指刘青山不愿再婚全是刘欣雨的错。 原本只是陈招娣和刘丽芳母女间的私话，偏还被只有十岁的刘欣雨听到了。 刘欣雨的母亲张彩月去世时刘欣雨不到三岁，她是在与刘青山相依为命之中渐渐长大的。 在农村家里在的妇人去世，男人很快接娶一个回家的并不在少数。 刘欣雨听过不少后妈虐待孩子的传闻，也见过后妈虐待孩子的场面，甚至还亲眼看到过后妈一棍子直接将孩子打倒的血腥的场面。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的后妈，但是小时候的刘欣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家里在也有一个后妈。 她当然知道刘家为什么早早分了家，但是刘丽芳明知刘青山并无再婚之意，却总是在陈招娣耳边嘀咕，并且今天想将这个介绍给刘青山，明天又说那个与刘青山再适合不过…… 刘欣雨能不怨恨刘丽芳？ 刘丽芳向她要衣服，她肯给？！ 当然不会给，甚至从此再不愿到奋斗大队走亲戚。 刘丽芳的性子还真是有些让人不讨喜，这不，愣了那么一下之后，就见她一脸揶揄地看着刘欣雨说道：“哎哟喂，真是稀客啊，今天咱们的大小姐居然贵足踏贱地，可让我们蒋家蓬荜生辉了！”
说着无视两个女儿哀求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衣服抖了抖啧啧出声，“啧啧啧，还带这么些衣服来。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就喜欢闻衣服的霉味，怎么不继续压在箱底发霉了，终于舍得把衣服拿出来？”
“丽芳，你这说得什么话！不想要直说，我这就带回去给新菊。”
陈招娣从老太太的睡房里走了出来，狠狠地瞪了刘丽芳一眼斥道。 陈招娣早几年前就已经知道刘欣雨与刘丽芳之间的官司，所以当刘欣雨将衣服出来之后，曾经问过她，这些衣服给蒋家表妹是否合适，当时她的回答犹在耳朵回响，刘丽芳的表现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她能不生气吗？ “外婆，表妹，我妈就是与表妹开个玩笑，你们别与我妈一般见识。快坐下歇会，我这就去烧饭，今天你们一定要吃了饭再回去。”
蒋玉珠到底比蒋玉梅懂事，很快就将目光从衣服上收了回去，笑盈盈的几句话让场面缓和了下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蒋玉珠的确也招人疼，陈招娣当然要给蒋玉珠几分面子，怜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晚饭就不在你家吃了，你二舅母今天没空，我得回去准备晚饭。对了，你上次借走的帆布呢？”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刘丽芳说的。 听到帆布二字，刘丽芳的脸色僵了。 上次送老太太去镇上看病，正好遇到下雨，家里找不到合适的东西给老太大挡雨，随手就用了帆布。 有人看中了那块帆布，出的价有点高，给老太太看病需要花钱，她就把帆布给卖了。 当然不能说是卖了，于是刘丽芳就说被人偷了。 陈招娣默默地盯着刘丽芳看了许久，目光尖利得可以穿透刘丽芳的内心。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陈招娣明知刘丽芳的撒谎，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那失望的表情，没有让刘丽芳难堪，倒是让两个外孙女觉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