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无子,世子身为皇后胞弟,自然是……”老先生的话戛然而止,“老夫愿意替世子跑一趟。”
李谡说了个人名,便抬眸去看窗外的飘雪,眼底满是期待。老先生忍不住摇了摇头:“听闻世子明日要去玉门关,可是为了个女子?”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先生,陈家四姑娘宝珠早年曾救过我的性命。”
李谡说着,凌冽的眉眼突然化开,全都被温柔取代。老先生顿住了,他记得李谡幼年时外出贪玩被捕是一名小女童舍身相救才得以活了下来,没想到那人就是陈宝珠。“老夫略有耳闻,陆家小郎君要与她退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怕都传到皇上皇后的耳朵里了,她那样的名声不值得世子再记挂。”
老先生可不想李谡被卷进这些腌臜事里头。彼时的李谡紧皱着眉头,他晓得。“虽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可也不至于把一条命都搭进去的,世子不管赏她些什么都是她莫大的……”李谡打断他的话:“世间的一切都太俗,都配不上她。”
说罢,李谡站起身来,一副不愿在讨论下去的模样。老先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间添了一丝忧愁,自打多年前李谡被陈宝珠所搭救,心里头便一直装着她,时间一久,便把感激转成了情根深种,一时一刻也忘不掉。可成大事者,哪能有情爱的。翌日清晨,陈宝珠是被雪光给晃醒的。还没等起身,就看到春花急匆匆的进门来:“四姐儿快别睡了,京城里头来人了。”
嗯?陈宝珠的脑袋还不太清醒。“说是什么钦差大臣,要来咱们这小住,夫人和五姑娘已经出去迎了,不知怎么忘了叫四姐儿,您快收拾了出去迎吧。”
春花急哄哄的就开始收拾。陈宝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分明记得钦差大臣是过了晌午才来的,怎么这般早?而且,就算她现在赶过去,也是迟了。这个不好的印象算是留下了。想到这里,她干脆没了动作,看得春花更加捉急。“春花,你去多寻几个暖炉子来,要快!”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装病!她倒要看看,这个节骨眼上周氏还怎么维持她的慈母形象。春花听着陈宝珠这句话只觉得荒唐,饶是再冷,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拾掇什么暖炉子。可自家姑娘不着急,她也没什么法子,只能依言照做。彼时的周氏和陈宝璎已经在门口站定,直到钦差大臣的马车停在门前,还没看到陈宝珠的身影,她们的嘴角便浮现了一抹得意的笑。这一下,陈宝珠可少了一个露脸的机会。“许久不见张大人,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神采奕奕,哪有半点年过半百的样子。”
周氏先是恭维了一番,又连忙把陈宝璎往前推了一下,“这是五姑娘宝璎。”
“宝璎见过张大人。”
这厢陈宝璎见了礼,那厢马车上便又下来一个人。星眸剑眉,五官深邃,绕是最好的清风朗月都不及他。只这一眼,便叫陈宝璎陷了下去。张大人连忙引荐:“这是燕王世子,同我一道来的,还得请周夫人再腾个屋子给他住。”
燕王世子?周氏脸上的殷勤又深了几分,别说满京城,就连整个王朝都没人不晓得燕王世子李谡的名号,家中独子,人中龙凤,偏偏又有一个做皇后的胞姐。从小被养在宫里头,说是当成皇子养的都不为过。李谡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眼底不由得添了两分落寞,语气疏离:“怎么只见五姑娘?本世子听闻还有个珠姐儿也是跟着一块回来祭祖的。”
周氏本想着就此叫陈宝珠待在院子里,省得出来丢人现眼,不曾想竟被这燕王世子给抬了出来,还直呼闺名,只怕两人关系匪浅。她连忙笑道:“让世子和张大人见笑了,我那个女儿素来爱睡懒觉,要是被吵醒了,是要闹脾气的,我毕竟是个继母,不好管得太苛刻的。”
李谡眉头一挑,他听得出周氏这话里头满是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宝珠就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千金’。张大人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冷了下来。说起来,这陈家有几个未出阁的女眷在,他原意不准备住在这处,可自己偏偏与陈家大老爷是同僚,实在拒绝不了这番好意,这才来了。不曾想,还没进门,这家的姑娘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他正想着,春花突然从院子里头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泪痕。“夫人,求您救救我们家四姐儿吧,她冻了这好几日,高热不退,这么烧下去只怕是要没命的,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春花连哭带嚎,没有情感,全是技巧。周氏蒙了。陈宝璎本就是个压不住自己脾气的,绕是晓得今日应该收敛,如今也控制不住自己:“什么就没命了,前儿才给她送了一箩筐碳火去,怎么就挨了冻。”
“夫人。”
春花不理会她的话,又对着周氏磕了两个头,叫人看着情真意切,不像再扯谎。李谡眉眼微动:“不是说珠姐儿再睡懒觉,怎得又发热了?”
“什么懒觉,我家姑娘素来勤恳,自小天不亮就起来念书识字,生怕不如家里头的姐妹被人嘲讽,今日要不是烧的实在起不来了,怎么会窝在床上呢。”
春花撒起谎来信口拈来,连个草稿都不打。这么多年,她早就为了陈宝珠学了一身糊弄人的本事。周氏意识到不对,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要是请的郎中坐实了高热不退的名头,那自己往日辛苦营造出来的就如同大厦将倾。可如今要是不请,那更是有嘴说不清了。她只能保佑陈宝珠是装病。周氏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李谡突然开了口:“不必去请郎中……”她笑了。“本世子带了宫里的太医。”
她哭了。周氏的情绪完全被李谡拉着走,她紧皱着眉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尴尬一笑:“那就有劳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