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向来不喜文人矫揉造作、自恃清高的傲慢模样。但读书识字、四书五经又不是他这个大老粗所擅长的,也不是那般子武臣能应付的。纵然他心中有百般挑剔、万般不喜,为了乖孙儿,朱元璋还是默许了下来。次日国子监祭酒吴颙跟在朱标身后走了进来。“父皇。”
太子行礼后便站到一侧。“臣吴颙叩见皇上、太子殿下。”
“免礼。”
朱元璋抬头仔细打量了吴颙一番而后缓缓点了点头,这吴颙表面看上去似乎像个谦逊有礼的人。随后吴颙便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中左门到了一处僻静的房屋内。看着吴颙离去的背影,朱元璋戏谑着看向朱标。“走,随朕去瞧瞧这位吴颙吴大人教的怎么样?”
说完朱元璋起身向着那房屋走去,朱标跟在身后。当吴颙走进屋内时,朱允熥早已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坐好。端详了一眼乖巧的朱允熥,吴颙这才开口询问了一句。“听太子殿下说小世子已经学会了识字、也会读书?”
朱允熥也不说话,只是极为乖巧的点了点头。见状,吴颙笑了笑。“识字明理乃是正途,世子既然已经识字,那这后面要做的便是学圣人之言,明圣人之理了。”
“只要学会了这圣人之言、圣人之理,小则可治家,大则可平天下。”
听到这话,朱允熥眼中光芒一闪。“太傅的意思是,这小到治家,大到治天下,只要有这圣人之言便可以了吗?”
偏房内。朱元璋从吴颙开始说话,便微微蹙眉。听到朱允熥的话后,脸色都沉了下来。一旁的朱标看着这一幕,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知道父皇最讨厌文人这幅模样吗?这吴颙是有几个脑袋啊,敢说这些话?一时间,朱标看着朱元璋,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此时,吴颙还沉浸在朱允熥的聪慧当中。他捻着胡子,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向朱允熥。“小世子说得对极了,如此机敏,甚好甚好。”
“可是,这和学生看到的不一样啊?”
此话一出,吴颙的脸色精彩极了,他立马收起自己的笑脸,十分严肃的看向朱允熥,准备听他接下来怎么说。这话让站在外面的朱标也楞了一下,他神色忧虑的看向朱元璋。自幼朱元璋便教他们这些皇子,要有礼制,有规矩,对太傅要虚心求教。这朱允熥可好,直言冒犯吴大人。这给父皇知道了,不得来一顿竹笋炒肉?好在父皇脸上看起来没有特别生气。那是朱元璋心里明白,允熥这孩子说得没错。只听到朱允熥继续说着。“可皇爷爷也没读过书,就创立了大明的天下!”
这话一出,朱元璋楞了,而后嘴角微微上扬。“而且,朝中不少大将军也没读过多少书,也不影响他们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啊。”
吴颙冷着脸,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偏房里的朱元璋差点笑出了声,他禁不住把身子斜着往房间那边靠,想听朱允熥接下来还说什么。看到朱元璋这个样子,朱标知道,稳了,朱允熥那顿竹笋炒肉免了。只见朱允熥继续说着。“学生倒是觉得,这大明天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
“让农民去种地,让士人去读书,让你们这些人臣辅佐君王,让士兵保家卫国,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这样不好吗?”
“为何偏偏就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
听到这番话时,朱元璋微微一愣,这小家伙用自己和朝中大臣为例去驳斥吴颙,进而想到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啊!他的乖孙儿才五岁,便能领悟到如此深刻、甚至好些人都看不明白的道理。回想起之前朱允熥读书识字、做蜂窝煤,加上今天的这番见解,朱元璋不得不开始相信,他的孙儿朱允熥怕是天赋异禀,聪慧至极。但想起如此一个聪慧的孙儿现在却落到这样一个迂腐老头的手里,朱元璋便怒从中来。跟着这老头,只怕他的乖孙儿不仅学不到东西,还有可能会被带歪。这太子也是,还是精挑细选、左挑右选的,结果选了这么一个人出来。当下朱元璋便动了心思,这孩子,他要亲自教。太子此时还处在震撼之中没回过神来。相较于外面的朱允熥,想想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朱允炆可没有这份本事和见地!而更让人尴尬的是,这还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这亲爹对于儿子完全不了解!一时间,朱标忍不住琢磨着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早日把允熥接回太子府,养在自己身边,增进增进感情。房间内朱允熥看似随意说出的这番话,让吴颙震惊极了。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却让一个小孩子给驳斥教育了一通,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随即便恼羞成怒、拂袖而去。房间门打开,吴颙看了一眼偏殿内站立的朱元璋和朱标二人,梗着脖子说。“皇上、太子殿下,小世子微臣教不了,还是换人吧。”
看着一脸臭脾气的吴颙,朱元璋罕见的没有生气。反倒是神色淡然的看了一眼殿内的朱允熥,淡淡道:“爱卿既然教不了,那朕便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听到这话的吴颙愣了愣,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随即躬身一礼,退了下去。朱允熥听到朱元璋在门外,一路小跑飞奔而来,顺势抱住了朱元璋的大腿,连看都没看一眼朱标。这让站在一旁的朱标有些尴尬。“皇爷爷,孙儿不喜欢吴太傅。”
朱允熥仰着脑袋看着朱元璋撒娇道。朱元璋弯着身子抱起了朱允熥,一脸宠溺的看着他。“好,那就不用吴太傅。”
“从今天开始,皇爷爷亲自教你怎么样?”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骇万分!尤其是朱标,更是骇然的看着朱元璋。“父皇,您日理万机,如何有时间……”话还没有说完,朱元璋便挥手打断了朱标。“朕做事,无需你来指点。”
说着,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眼中光芒微闪。“你还是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来想允熥的事儿吧。”
说完,朱元璋便抱着朱允熥有说有笑的离开偏殿。独留朱标一人怔怔站在原地,琢磨着朱元璋这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