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毛新春和小梅来到柳全福家。得知全福去世并且已经下葬,二人很是埋怨,胡氏哭着向他们解释了原因。 毛新春和小梅要去坟地看看兄弟,扎根、龚氏、春桃、金花就和他们一块去了。来到柳全福的坟前,柳扎根放了一挂鞭炮,毛新春点了几沓黄表纸,小梅她们几个跪在坟前哀哀痛哭。 哭了一会儿,春桃就劝小梅和龚氏别再哭了,毛新春也劝说她们,二人总算收起了眼泪。 春桃和金花把姑姑和母亲搀扶起来,他们就一起回家。 回到家中,胡氏已经做好了早饭。吃过早饭,胡氏、龚氏、春桃、金花抱着小柳莺和毛新春夫妇一块去了毛洼,柳扎根㧟着一只纸篮子去了龚桥。 途径沙河镇的时候,柳扎根买了二斤大肉和一坛酒。 来到外祖父家的大门口,柳扎根看到大门紧闭,他就喊了几声。 “你是谁啊?”
院子里传出一位老人的声音。 柳扎根听出是外祖父的声音,就大声说:“姥爷,你过来给我开开门吧,我是扎根啊!”
龚海深过来打开了大门。看见了外祖父,柳扎根就跪在他的面前放声大哭,向他报告父亲惨死的噩耗。龚海深大惊,“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就这年轻轻的就死了。扎根,你先去堂屋吧,我把大门锁上也过去。”
然后,他冲着东屋嚷道:“他娘,你出来吧,扎根来了。”
柳扎根拎着篮子来到院子里,看见从东屋走出来一位弯腰驼背、满头银发的老太婆。 “扎根,你咋这时候来了?你一家人都好吧?”
老太婆说道。 老太婆抬起了头,扎根发现她的脸上涂满了锅底灰,看起来有些吓人。 柳扎根哭道:“姥姥,俺爹死了,俺奶奶让我来跟你们说说。”
马氏一听,立刻瘫倒在地上,大哭道:“全福,我的好乖乖,你年轻轻的咋就死了?教我这个老不死的替你死不中吗?”
柳扎根走上前去搀起马氏,“姥姥,你别哭了,当心自己的身子。”
龚海深走了过来,“别哭了,你去洗洗脸吧,我先去堂屋跟外孙说话。”
马氏抽泣着去洗脸,扎根随龚海深走进堂屋。 二人坐下后,龚海深就问:“那两个日本兵因为啥把你爹打死啊?”
“我也不知道因为啥。有人看见两个日本兵在他后边撵,一个人跺他一脚,另一个人用刺刀把他扎死了!”
龚海深老泪纵横,“现在就是日本人的天下,找谁说理去啊?我去找找你两个舅舅,让他们去你家看看。日本兵看见女人就抓,你两个妗子就不去了。”
“姥爷,都不用去了,俺爹昨儿个就殡了。”
龚海深很是惊讶,“咋这样啊?再急也得当个事办啊!”
“姥爷,俺奶奶说了,俺爹死了,现在这个世道,眼前只能顾活人不顾死人了。”
柳扎根流着泪说,“俺奶奶说亲戚家都不通知了,免得办事那天万一日本兵来了再出啥事!”
龚海深老汉抹了一把眼泪,“别的亲戚家不通知就算了,咱这顶门子亲戚该说一声啊!”
“俺奶奶说失礼的地方就让亲戚都多包涵一些吧。等日本人走了,亲戚家该来往还来往,还是刀割不断的亲戚!”
马氏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扎根,你爹啥时候死的啊?”
“他初七那天死的。”
马氏又不解地问:“今儿都十二了,你咋才来说啊?准备啥时候办事啊?”
扎根起身去搀外祖母,又扶她坐到一把小椅子上,“昨儿个就把俺爹殡了,俺奶奶教我今儿个来谢孝。”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还有这样办事的吗?”
马氏哭着说。 “亲家母这样办事也不错,她害怕办事的时候日本人去了再出啥事。”
龚海深说道。 “你爹是得了啥病啊?”
马氏问柳扎根,“今年年下他跟你娘一块来走亲戚,他不是还好好的嘛!”
扎根抹了一把鼻涕,“俺爹是初七那一天在周家口被日本人打死的,当时俺家里人都不知道。都过去两天了,以前在烟馆里烧茶的李叔走那儿过,他认出来是俺爹。他知道俺家是柳家湾的,就坐船过来了。找到俺家,家里没有人。他就去俺前边那一家见了俺大雷大伯,跟他说了这个事。俺大伯赶紧就去毛洼俺姑家找俺,正好遇见俺奶奶带着金花在地里剜荠菜。俺一家就回去了,连俺姑跟俺姑父都没有让他们知道。我跟几个大伯连夜把俺爹拉回来,俺黄刚哥去镇上定了一个棺材。昨儿上午给俺爹入殓,下午就出殡了。”
“唉,”马氏又哭了起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偏偏遇上这个世道。老天爷,你咋不打雷把那些害人的畜生都劈死啊?”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马氏就把两个儿媳妇喊了出来。当她们得知姐夫惨死的消息也很悲伤。 由于全福的两个舅舅带着几个儿子到七八里外的地里干活去了,郑白妮妯娌俩和几个女孩都不敢出门,龚海深就领着柳扎根去坟地烧了纸。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马氏和两个儿媳妇已经做好了午饭。 午饭后,柳扎根没有在外祖父家久留。辞别亲人,他就返回了家中。收拾几样东西,扎根就去了毛新春家。 两天后,龚海深的两个儿子到毛新春家看望了胡氏和龚氏。 很快就到了四月,收了豌豆后又收大麦,接着就该收小麦了。秋忙麦忙,绣女下床。那些去亲戚家避难的女人大多都回到了家中。 三雷和招娣本不想让三个儿媳妇和两个女儿回来,无奈他们家种了二十多亩地的小麦,还要种秋,单靠他们几个是忙不过来的,所以只得把她们都接了回来。 几天过去了,也没有见到日本人的影子,大家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女人们也不再往自己脸上抹锅底灰了。 这天下午,大雷、黄刚、黄强、黄刚媳妇、黄强媳妇几个人正在地里割麦,忽然听到南边有人喊:“大雷叔,你带的水还有没有了?我渴了,跟你找点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