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题型叫选择题,而且是单项选择题,选项只有两个,答案非此即彼,这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难度,随便选一个就有了结果。然而当这样一道简单的题摆在李世民面前的时候,他却把试卷给撕了。李世民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一笑,要么左要么右是李泰给他画出的道道,他没有必要认真的去选一个,他完全可以都不选。“该是一是一,该是二是二,为何要掩盖事实?朕最恨的就是文过饰非之徒。”
李泰抬起头,依然跪得笔直:“父皇,俗话说丑事家家有,不露是好手。太子是皇储,他身上只能有光环,不能有污点,此事不宜声张。”
“哼,他还像个太子吗?堂堂太子之尊,居然扮起了突厥人的装束,真真荒唐至极!”
李世民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是太子,雉奴就不是皇子了?你皇姐就命如草芥吗?”
李世民虽然是侧脸对着李泰,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李泰。李泰的目光一直锁定李世民的脸,从未移开过分毫。“父皇”李泰向前跪爬两步,双手推着李世民的膝盖:“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抛开皇姐被误杀,皇兄并无大错,您背地里教训他几句也就是了,此事若是宣扬开来,只怕被人添油加醋,于皇兄名声不利,让他如何在朝堂立足?”
李世民转过头看着一脸真诚的李泰,心底一阵迷茫,李泰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李泰一向倨傲得目高于顶,心里从来放不下别人,对李承乾更是明着夹枪带棒,暗着争锋夺锐。自从长孙皇后薨逝,李泰一反常态,这多半年来,他精心照料李治和两位小公主,跟李承乾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基本上他会按例过去给李承乾请安,平时不去东宫打扰。以前他是做不到按例请安,而且他隔三差五就得到李承乾跟前炫耀点什么,跟他攀比较劲就是李泰的日常。给他这么一个好机会,他一定会大蹦大跳的要求杀了李承乾,给汝南公主报仇。至少也会要求把李承乾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再不济也必须得狠打重罚,绝不可能轻饶了他。就算李世民想庇佑李承乾,也得先做通李泰的工作,而且这个工作很难做得通,他一定会吵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必要让别人知道李承乾有多么的不成器,而他的优秀一向是光芒刺眼的。“他有在朝堂立足的想法吗?既然这太子之位,他这么不稀罕,那就不用勉为其难了。”
李世民决定下一记重锤,砸开李泰的脑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小小年纪就隐藏得如此之深,让他翅膀硬起来,十个李承乾也斗不过他。他若真的赤诚,莫说荣华富贵,这天下也可以给他。他若是心机深沉,趁早把他打发到封地上去,免得将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别说承乾,只怕雉奴也难以保全。废除李承乾这个太子,那下一个太子人选会是谁?李泰不管是用屁股想还是脚趾头想,应该都是毫无悬念的,这个诱惑够大了吧?“父皇。”
李泰忽然一下趴到李世民的腿上哭了起来:“我知道皇姐的无辜枉死让您伤心了,我知道皇兄贪图嬉戏让您失望了,我也知道雉奴的委屈害怕让您心疼了。”
李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出来的,感谢自己这前半夜的情绪酝酿吧,一直在暗示自己悲伤、难过、哭。“可是人不能做情绪的奴隶,您是天子,您下的令就是金科玉律,您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所以您不能动怒,您必须冷静。父皇,人不三思要后悔,皇储不是儿戏,太子不宜改立。”
李世民轻轻的拍了拍李泰的肩,柔声的说:“起来,坐下好好说。”
李泰也跪得腿疼了,搭着李世民的手就站了起来,他并没有过去坐,就站着说了下去。“是我没有管好雉奴,我昨天都发现他头发不对劲了,他没跟我说实话,我也没细问,如果我早一天知道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我不会让雉奴去的,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父皇,您要是心里有火,就责罚我吧。别难为皇兄,他从小就是有名的贤良太子,不可因此一事,毁了他的声誉。”
李世民还是不敢相信李泰会真心替李承乾求情,真的没办法相信,可是他偏偏就一直在替李承乾说话,为什么?李世民瞬间想通了一个关键的节点,那就是李泰肯定是不信任自己,他不相信自己是真的要废掉李承乾,他是怕失败,如果坑害李承乾失败了,那他还有什么后路可言?李承乾如果不是真的倒了,经此一事,势必会以他为死敌。“来人!”
李世民一嗓子把陈文给喊了进来:“传朕口谕,令萧瑀拟诏,废除太子李承乾。”
萧瑀可是个传奇人物,他一生六遭罢相,可见他的性情有多么的耿直,他处事严厉刻板,刚直不阿。让他参与审讯,对李承乾来说都是一件危险的事,让他拟诏,这事几乎就算是定了。戏演到这个份上,给人的感觉已经是比真金还要真了。不过李泰可是丝毫都没相信,拟了诏又如何?又没盖章,就算盖了章,宣了诏,又如何?只是废除一个太子罢了,又没说要立自己为太子,李世民随时有后悔的可能,现在高兴未免太幼稚了点。“陛下,这”陈文知道李承乾要倒霉了,但也只以为会挨顿骂罢了,没想到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他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快去,朕要在早朝的时候宣诏。”
“是。”
陈文敢说什么?他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李泰急忙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陈文:“陈公公稍待,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一刻钟就一刻钟。”
陈文回头看一眼李世民,又为难的看一眼李泰。“父皇。”
李泰扯着陈文不让走,急切的看着李世民:“这么大的事情,不能这么草率的下决定啊。”
李世民坚决的一摆手,陈文躬身一礼,只能无奈的给了李泰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转身走了出去。“父皇”李泰又一次跪到李世民面前:“皇储乃是国之重器,万万不可轻动。”
“就因为是国之重器,我才要废掉他,是他自己不争气。”
李世民抬手摸了摸李泰的头发,轻轻的呢喃道:“青雀,你才是阿爷最爱的儿子。”
说不心动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但要说有多激动也谈不上,李泰相信李世民这句话里有真的成分,只不过真的成分未必有试探的成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