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惜时便应邀去了马家府邸。马护军使不在,管家领着阮惜时经过雕栏小筑,从长廊一路走到花园,便见花园里有一处凉亭,里头放着一张白玉桌,桌子上摆满了瓜果糕点。马夫人正坐在白玉桌旁,一只手慵懒的撑着,旁边还有丫鬟在扇风,好一幅惬意的景象。“这边请。”
管家带阮惜时走过去。见到阮惜时过来,马夫人放下手:“傅夫人来了?请坐。”
她声音也是柔媚好听,让人只听她说话都能酥到骨子里。她直起身子,抬手示意丫鬟和管家都离开,才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推到阮惜时眼前:“这天热得慌吧,吃些凉的解解暑。”
阮惜时看见盘子里的糕点,发现晶莹剔透,不似普通糕点一般,拿起叉子轻轻一插,便轻易的切割下来一小块。她放入口中,舌尖顿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还带着丝丝的甜,一下子就驱除了夏日的苦热。“这是凉糕?”
阮惜时看向马夫人。马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微光:“傅夫人吃过?”
“以前夏日苦热的时候,我姆妈常常会做给我吃。”
阮惜时道,“姆妈很爱甜食,大部分做的我都觉得甜腻了一些,唯有这凉糕,清新爽口,是我夏日里最爱吃的。”
她对上马夫人的双眼,眸光澄澈:“我来云城后便未曾吃过,以为这凉糕是我姆妈独创的,没想到马夫人家中竟也有厨子会做。”
马夫人双目骤然一深,她瞳孔中倒映出阮惜时清纯秀丽的脸庞,却又好似透过阮惜时看见了另一个人。阮惜时的五官其实并不完全像她的姆妈,但她继承了母亲的气质,秀雅绝俗,气若幽兰,一颦一笑间说不尽的温柔可人。似是看出马夫人的心思,她轻轻弯唇,桃腮带笑,环姿艳逸。马夫人的嗓子突然间像卡了东西,好一会才带着微哑的声音道:“这凉糕是西北常有的甜点,在云城鲜少见到,这里的厨子也是我教他做的。”
“至于你姆妈……”马夫人轻声说:“你姆妈或许也是从我这里学来的。”
阮惜时眼中波光微动,露出惊讶的神色:“从您这儿学来的?”
马夫人此刻已是敛去了情绪。她自幼便心思深沉,后来嫁给了马护军使后,在一众夫人之间更是如鱼得水,不会将情绪表露分毫。她一时的失控,也是因为想到了过往。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看向阮惜时道:“其实我有一故交,和你姆妈同名,也叫做阮楚韵。只是不知,是否是一个人。你姆妈在世时,是否有提过我?”
看来马夫人早就调查过她,知道她姆妈已经去世了。阮惜时心中澄明。难怪马夫人一直试探她,人已经死了,调查出的事,说出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马夫人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一个调查就确定真假。阮惜时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没有,姆妈没有跟我提过您。”
马夫人微怔了一下,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一句都没有提过吗?”
“没有。”
阮惜时说,“姆妈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情,只有教我读书的时候,才会偶尔提到她上过的明德女中。”
也就是那时候,母亲沧桑的眉眼里,才会透露出一丝像少女般明媚的光,但很快又湮灭下去。马夫人定定的看着阮惜时。片刻,她露出了释然的神色:“是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说话都不敢大声,其实做起决定来比谁都坚定,也比谁都……绝情。”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低,带了几分叹息,又似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但她的眉眼又很快柔和下来:“不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竟还能遇到她的女儿。”
她已然能确定,阮惜时就是阮楚韵的女儿。若是企图接近她的人,不会说出阮楚韵从未提到过她的话。只有阮楚韵亲近的人,才了解阮楚韵的脾气。马夫人不禁伸出手,握住了阮惜时的手:“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阮惜时虽然早已知道了,但脸上仍是浮出一抹感动的神色,摇头道:“不苦,我在村子里过的很好。”
虽然她也有过羡慕别人有父亲的时候,但长大了之后,知道了过往,也就不羡慕了。她有姆妈,有村子里的叔叔阿姨们就够了。马夫人看着阮惜时平静的小脸。之前的不满,在得知阮惜时的身份之后,全都转化为了心疼。这些年,阮惜时凭着自己,从清水村来到云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躲避了无数场既定命运的灾祸,还赢得了那么多的美名。她很厉害,但这条路走的也很艰难。马夫人轻声道:“韵儿将你教的很好。”
她声音很低,眼圈里似有一点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