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从回收工作讲起吧，回收我是怎么一回事？”

张人辉发问。　　“官方高价回收土里挖掘出的智能机器人和其他一些古董……具体的定价根据花纹数量、样式综合评定。”

“花纹？”

张人辉纳闷儿。　　“就是你身上的花纹啊……”挖掘者再次兴奋地搓着手。　　“我身上只有文字啊，这里是我的型号，这里是警示标记。”

张人辉指了指身上。　　“文字？那是什么……那不就是花纹吗？”

挖掘者停止了搓手。　　一瞬间，张人辉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的，这个挖掘者……他不识字。　　不仅不识字，甚至连文字的概念都没有，在他眼里，文字就是花纹。　　“语言文字，说出来的东西也应该能够写下来，记录下来，那就是文字啊……”张人辉说。　　只见挖掘者沉思了几秒后，用右手点击自己的左腕。　　一个小型的投影在左腕上空显示出来。　　投影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张人辉看着吃了一惊——那个人类的形象分明就是……盖娅！　　盖娅在这个时代，竟然成为了手腕投影的知识讲解员？　　“语言我知道，有了这个小人儿，我就能学习新知识，她口中说的就是语言。至于文字，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挖掘者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我之前好像听过，有一群老家伙想让我们把花纹给读出来……我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花纹就是花纹，能读出声音吗？这不是胡闹吗？”

“……”张人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代沟似乎有点大。　　不是一代人和另一代人，而是时代与时代。　　“说起来，就是因为那几个老家伙，我们不得不打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就是花纹战争。”

挖掘者继续说着，像是很气愤。　　“具体怎么回事？”

“就是他们主张让人类把花纹读出声音，然而花纹哪能读出来呢，不就是看的嘛……所以他们就输了，另外一些人类赢了，我们都很高兴——看着手腕上的小人儿教学和娱乐就够了，为什么要去制造什么‘文字’，给人类添堵？”

挖掘者气得跺脚，而后又轻松起来，“好在赢了，赢了就好。”

张人辉问：“你知道要回收我的是谁吗？”

“还能是谁，贵族们呗，他们就喜欢收藏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这些花纹。”

“哦……人类中的贵族。”

“不然呢，你以为是AI吗？”

“嗯，我以为只有同类才会关心古代的同类。”

“那你就错了，”挖掘者抹了一下鼻子，又快速把气流从鼻孔喷出来，“AI现在跟人类贵族穿同一条裤子，不过它们对考古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你想，机器人对古董怎么会有兴趣呢？还是能给钱的那些最好了……”　　张人辉感到一阵困顿。　　“你需要电源吗？我这里还有少量电源。”

挖掘者对张人辉说。　　张人辉于是将电源接在自己身上。　　“你好好待着吧，明天会有专人上门来找我回收你的！”

挖掘者对张人辉说。　　夜晚临近，张人辉被安排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　　这个小屋似乎是挖掘者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挖掘出的残骸，巨大的兽骨、金属骨架、机器零件、石头、老旧的建筑材料……　　这些古董共同的特点是：上面写有文字。　　从醒过来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张人辉并未感受到世界有多大的变化——也许这个平民挖掘者的生活，一如多少年前自己时代的采矿者们。　　除了文字。　　那个时代，99%的人几乎都识字，而所有人都有文字的概念。　　而目前的这个时代，由于腕花筒工程的实施，人们的学习和娱乐全都被寄托于精彩的图像，竟然完全把文字扔掉了……　　张人辉想着，关上了休眠箱的盖子，缓缓进入休眠状态。　　……　　颠簸宣告了黎明的来临，张人辉知道，他正在作为一个物件，辗转于这个世界。　　他继续保持着休眠的姿态，双手环抱着膝盖，面部虽然显露在外，却无所谓什么表情——那本来就是一张金属面孔，连同瞳仁都可以直接被张人辉设定为静止不动。　　颠簸结束后，平稳的旅程开始，又不知过了多久，张人辉觉得自己和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休眠舱的盖子被打开，他看到了周围的景象。　　连同他在内，满满一个屋子里都是类似的智能机器人，连同休眠姿势都一样。　　只是，张人辉无法确认，他们是否也跟自己一样，是在假装休眠。　　“为什么还有很多已经到苏醒时间的，却依然在休眠？”

张人辉的身后，似乎有一个人在说话。　　“年代太久了，这些AI都是花纹战争前就开始休眠的，也不知道机器零件保养情况……出故障也正常……”　　“也许吧，明天让那些搞科研的看一下就知道了，反正我们可以跟老爷交差了。”

“嗯嗯，就是。”

……　　又过了一天，张人辉跟周围的许多同类一起，被抬到了一个实验室的桌上。　　实验室里站着很多科研工作者，从他们的装束上就能看出。　　一个身着金色西装的老头十分显眼，不用说，他在这里说了算。　　“这批发掘的古董，年代很久远，是我们的重点处理对象……”金色老头说着，伸手指向张人辉他们，“请各位将这些AI唤醒后，务必仔细筛查，将这些古董的底层代码都翻找出来，进行处理……”　　金色老头中气十足，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张人辉注意到，科研者们有些已经不耐烦了……　　“花纹战争给过我们启示：清理掉灾祸之源，人类世界才能在AI的协助下，继续高歌猛进！”

谢天谢地，金色老头终于结束了演讲。　　随后，张人辉感到自己似乎被什么推动着，移动着方位。　　“喂，旁边的，醒了吗？别休眠了，都起来！”

他好像听到了声音。　　“醒了吗，你们，醒了敲一敲。”

咚咚！　　还真的有轻微的声响，看来是有其他AI回应这个说话的AI了。　　“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